关灯
护眼
字体:

半途(143)+番外

秋辞笑着说:“你别老想着弄人家,人家好好一只昆虫被你逮了,已经够可怜了。”

盛席扉憨厚地笑着应了一声,又说:“我没弄它,它蜕完皮我就给它放生了。”顿了顿,又补充:“虽说蝉是害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秋辞面前话总说不完。

他觉得秋辞也是一样。

他们从渐渐消失的蝉鸣说到渐渐消失的故土,说起记忆中的家乡已经完全变了样。盛席扉自己难以捋清的愁绪被秋辞帮忙捋出来,他不好意思在人前显露的感性借秋辞的口说出来,“面对故土,有种不断丢失什么东西的感觉;去了北京,又感觉是自己被遗落了。”他在来的路上说的那些认不出的街道和拔地而起的高楼被秋辞从另一个方向打开,更深地走进去:“也许人的一生都要不停地往回看,总想找到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归属感,或者叫归宿感。我想,说故土,不如说是故人;说故人,不如说是曾经的自己。‘故’这个字本身就带着失去的含义,充满伤感,可也是因为失去了,才让人觉得温暖。”

盛席扉忽然意识到,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里,没有人比秋辞在这个话题上更有发言权。

他继而更进一步地意识到,秋辞的父母对秋辞太不公平。

他知道秋辞有多看重自己的母亲。秋辞是因为担忧自己母亲而坐在这里,等待他的却只有一张酒店的床。他一直没法理解,秋辞的父母是怎么和他开的口?他们各有一个家,却竟然没法给秋辞在他长大的城市留一张床。

他看到一个完全失衡的天平,秋辞就以现在这个姿势坐在天平的一端,压到底,望着高高翘起的另一边。这时他忽然起了自怜之意,心想自己和秋辞的天平是不是也是严重失衡了?但他马上意识到这种计较可怕,忙抛到一边。

夏夜里起了一缕风,吹得人浑身凉爽。

“光着脚什么感觉?”盛席扉看到秋辞的光脚,问。

秋辞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和穿着鞋不一样。”

盛席扉哈哈大笑,让他以后多和自己打球。

秋辞却产生疑问:“你最近怎么都不打球了呢?他们约你你都不去。”

盛席扉的笑容一下子卡住了,脸上显出极大的尴尬。

秋辞更想知道了,追问:“怎么了?”

就像他刚才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盛席扉也是半晌才艰难地蹦出两个字:“怕累。”

秋辞疑惑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两人面面相觑。

盛席扉终于鼓足勇气,却回答得异常迂回:“白天毕竟还得工作,又不是运动员,身体累点儿也没事儿,我们得保持专注力,脑力劳动其实更耗精力,而且我还跑步呢,运动量已经够了,不能超支……”

他只提白天,不说晚上,秋辞听得迷迷糊糊,直到看见他脸上尴尬到极点的表情,忽的恍然大悟,脸上猝不及防地涨红了,“啊”了一声。

盛席扉尴尬的表情和颠三倒四的毛病都传给他了,秋辞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没想到这个……我以为……因为我现在,我每天都睡得挺好,比之前还有精神,我就没想到……嗯。”

盛席扉亦是满脸通红,他比秋辞容易脸红,耳朵和脖子都红透了,附和了一声:“嗯。”

两人都尴尬地看着地上,过了一会儿,秋辞先没忍住,嘴里漏了气,然后两人就都嗤嗤地笑起来。

秋辞又看见那只蚂蚁,“它又回来了,肯定是迷路了。”他抬起脚等着,小小的黑蚂蚁从他脚底下匆匆地爬过去,继续忙着找路。秋辞一直目送它爬远,回头问盛席扉,“你说,人和工蚁有什么区别?”

“首先,蚂蚁是昆虫,人是——”

“人是灵长目哺乳动物。”秋辞抢着说完,又笑着说他:“你真烦人。”他是认真发问的。

盛席扉呵呵笑着,他知道秋辞在说什么,“工蚁肯定有归属感。”

“这么肯定?”

“肯定,不然它们就要造反了,或者偷懒。”

秋辞把头靠在膝盖上,脸朝着他那边,“你能从工作中获得归属感吗?”

盛席扉仔细想了想,“能。”

“那真好。”秋辞羡慕地说。

“但是有时候也会……”他做了个手势,却又说不出下文。

“迷茫?不确信?未知感?”

“对。”

“但是你能带着怀疑走下去,你能不受它们影响。”

盛席扉又笑了,包含了欣慰和自信,“是吗?”

秋辞也笑了,包含了欣赏和佩服,点头,“是。”

“听说你很计较之前那次创业失败?”

盛席扉挑眉,“谁说的?”

秋辞也学他挑眉,但是他歪着脑袋,也有点儿困了,看起来没他那种痞劲儿,还懒洋洋的,“那看来是真的。你知道我从你那次失败看到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