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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途(43)+番外

但是后来盛席扉又把音量拧到4,不仅因为它是2的平方,还因为将广播里的流行音乐调低四格,他们的聊天就不被打扰了。

他们从化学聊到物理,从物理聊到中美教育体系的差异,从教育差异聊到科研差异,便自然地说到那个曾经博士在读的朋友。

“他是我们这几个里面最理想主义的一个,一心想做研究。”可是这样的人却成为被老师压榨的免费劳动力,不仅没有时间去研究和学习,还要承受精神上的剥削。

“其实我们以前都隐约有过那个念头,看他老是没精打采的,真的蹦出过那个念头——‘至于吗?’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我们以前安慰他的时候,是不是也透露出那个意思——‘至于吗?’我们劝他再忍忍,‘风雨过后就有彩虹’的潜台词是不是‘别小题大做’……”

秋辞可怜他这种性格的人竟也会自己和自己吵架,“我一直有一个悲观的念头,不知道你听了会不会觉得好受一点。”

盛席扉略微苦笑了一下,“悲观的念头也能安慰人吗?”

秋辞也轻轻地笑了,“你可以试试。”

盛席扉做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我总觉得,人和人是靠语言交流,而一个人的情绪、思想、情感变成语言,再吐出口,能传达出真实的60%就已经算很多的。”

“60%?有那么少吗?”

“你要考虑一个人对自己的了解程度,还有他的整合与表达能力,以及他是否坦诚,是否愿意表达,是否在撒谎。”

盛席扉想了想,点点头。

“这最多只有60%真实度的话传进另一个人的耳朵,在另一个人的大脑里接受处理,能处理对60%也能算是好的,你同意吗?”

盛席扉套用他刚才的计算方法,在心里得出一个稍高的答案,但高出不多,所以也是同意。

“所以一个人向另一个人表达情绪、思想、情感,对方只能接收到60%乘以60%——”

盛席扉替他说出计算结果:“36%,不及格。”

“对,不及格,这还只是一次传递所造成的误差,而一次谈话中会有多少次传递?如果话题是递进的,这个0.36就是相乘的关系;如果话题切换,就是交流不及格的累计;怎么看都不理想。所以这是在人的相处中注定的,而不是你或者你朋友们的失误。”

盛席扉呼了口气,“你这个想法确实有点儿——”

秋辞笑着问:“悲观是吗?那有安慰作用吗?”

盛席扉开始更用心地整理自己的想法,并更慎重组织语言,他可不希望自己的交流水平在及格线以下。

“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确实有安慰作用……但是很奇怪,就是,挡在眼前的一面墙被拆走了,又能继续往前走了,但是抬头发现头顶多了一面墙,心里更堵得慌了。”

秋辞像是得逞了似的笑道:“那真是抱歉。”同时在心里想,是什么得逞了呢?是让一个只看太阳和满月的人看到月亮丑陋背面的那种得逞吗?这属于报复心的一部分,还是嫉妒心的一部分呢?

盛席扉转头看他,“但是我还是觉得你的估计给低了,你算的是平均值,可实际上平均值是和个人无关的。就拿你刚才和我说话举例子,你只表达出自己的60%吗?你觉得我笨到只理解了60%吗?我觉得我们没那么差吧。”

秋辞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一个看到月亮背面也不觉得丑的人。

“你是不是经常想这种东西?”盛席扉问他。

秋辞笑着反问他:“哪种东西?”

盛席扉瞥眼他那随身携带的微笑面具,知道这一回合的交流肯定是不及格了,于是切换话题,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让我想起自由意志和宇宙因果链的关系了。”

“嗯?自由意志?《The grand Design》里面给过结论,对吗?宇宙是宿命的,但是人也是有自由意志的。”

盛席扉笑着问他:“你信吗?”

秋辞依然不肯坦诚回答,只反问:“你不信人有自由意志吗?”

盛席扉不确定地摇头,“不好说,不能说信,也不能说不信。我要是没记错,霍金的观点大概就是因为人的意志和行为不可计算,所以认为它是自由的,是这样吧?但是这个‘不可计算’也可以理解为‘不好计算’——以前有很多方程都被认为是不可计算的,但是计算机的出现让这些不可能变得可能。也许未来某天,人的意志和行为也能列出方程,并求出解,谁说得准呢?或者人工智能的方程复杂到和人相当的水平,是不是就能说人类造出另一个智能物种呢?”

“就像人类也可能是上一级文明制造出来的。”

盛席扉挑了下眉,“就像鱼缸里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