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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便是渡海(90)

后来的事,还是他让杨慎查到的:“雅姨后来有找过林叔,想见见你,林家不同意,她在宜城一待就是十六年,一生未婚。”

八角亭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吹了起来。

老爷子苍老的面容满是皱纹,像是一瞬间老了很多,再合身的衣服穿着都宽大,佝偻着背,说着话的时候嘴都要颤很久。

林净宁道:“爷爷,我送您回房吧。”

老爷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之和性格太温和了,你父亲也上了年纪,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你是时候从宜城回来了。”

林净宁没有出声。

老爷子拄着拐杖,自己站了起来,林净宁倾身去扶,老爷子躲开,他只好跟在后面,直到老爷子过了湖心亭的廊桥,走到房间门口。

林净宁说:“您慢点。”

老爷子忽然道:“你姑姑为了春林给出的那一个点,应该在你那儿吧,别说你不知道,圈子里有一招叫通吃。”

林净宁陡然抬眼。

老爷子笑了一声:“林家的百年基业有望了,你这性子真是随我啊,一步一步,环环相扣,够算计。”

林净宁许久才淡声道:“那您还让我回林家?”

老爷子没有说话。

林净宁:“您不怕我——”

老爷子却道:“联姻的事你自己谈,温家的也好陈家的也罢,趁我还有口气能看到你今年结婚就行,但林家你必须尽快回来。还是在外面站一会儿吧,我和张律师有事要谈,你想通了就可以走了,明天再来陪我用早餐。”

房门慢慢关上,风大了起来。

林净宁站在门口,神色凝重。

有树叶落在肩头,又被风吹落。他一直站到了傍晚,依旧挺直着背,像从前一样,只有他一个人,孤独笔直的站立,不曾弯腰,不曾后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老爷子房里的灯熄了,林净宁才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走出了林家。

他一个人走在外面街道,点了支烟。

烟雾缭绕起来的时候,他隔着夜光看见霓虹灯闪。昨夜也是这样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不同的是那时身边有个百灵鸟。林净宁近乎落寞的笑了笑,猛然吸了口烟。

温渝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过来的。

林净宁正迷着眼抽烟,看到来电,顿了片刻才接起,听到的是她清爽绵软的声音,慢慢的,轻轻的,近乎试探的:“林净宁?”

他猝然笑了。

温渝松了口气:“你晚上回来吗?”

林净宁一怔。

温渝说:“你这院子还挺好的,我最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就当在你这度假可以吗,你不着急回来吧?”

听这话的意思,像是不盼着他回去。

林净宁笑笑:“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温渝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声音有些低落,说话的样子温和了一些,吸烟的声音都听得很清晰,不免担心道:“你没事吧?”

林净宁:“没事。”

温渝不信:“真的?”

林净宁说:“真的。”

温渝:“那你笑一个我听听。”

林净宁:“………………”

温渝又问:“你现在做什么?”

林净宁不答倒问:“你呢?”

温渝说:“发呆。”

林净宁笑笑。

温渝那时,正盘着腿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抱着怀里的西瓜,一勺一勺往嘴里喂,轻声道:“宜城的雨好像下不完。”

林净宁只是听着。

温渝说:“你无聊吗?”

林净宁:“还好。”

“要不我们猜谜吧。”温渝说。

她最近是上瘾了吗?林净宁笑。

接着便听见她道:“有一片草地,打一植物。”

林净宁:“梅花。”(没花)

“又有一片草地。”

林净宁:“野梅花。”(也没花)

“来了一群羊,打一水果。”

林净宁:“草莓。”(草没)

“来了一群狼。”

林净宁:“杨梅。”(羊没)

温渝:“………………………………”

林净宁闷声笑了起来,温渝吃瘪。嘉兴的天这会儿也有些变化,乌云从北方飘过来,像是要下一场大雨似的。

温渝忽然正经的叫他:“林净宁。”

他抽着烟抬眼。

听见温渝用南方人的那把温柔的嗓音,轻声道:“小时候我爸去世,那时候以为天都塌了,后来我姐说,爸只是早一点去了天上盖房子等我们,等以后老了,也会有大别野住,那样一想就不害怕了,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哪怕是天塌了。”

林净宁平静的听着,随即笑了。

“你笑什么?”温渝问。

林净宁:“我笑了吗?”

温渝:“还不承认。”

林净宁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