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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说魃道(1215)+番外

但始终没有人能解开我这个困惑。

甚至没人提起过它的名字,仿佛它是整座灵山不堪的记忆。

这样一种想法,常让我油然而生出一种悲凉。

好似因此而显得非常悲哀的那个人,是我自己。却不知这种感同身受的情绪是为了什么。

或许因为那颗佛珠是我的同类,或许是替它觉得万分可惜。

千年的修行来之不易,何况它还有了人形。

没人可体会,能用双腿行走,能用双手碰触一切想要碰触的东西,这对于一颗没手没脚,却有着横冲直撞思维的珠子来说,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种未来。

只除了我这个同类。

所以,那份羡慕有多强烈,那份悲凉就有多清晰。

这是只有我能共情的一种悲哀。

被禁锢在莲花台上的那些岁月,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素和甄为我讲经说法时,一动不动看着他沐浴在佛光普照下,那张从不喜怒形于色的脸。

久而久之,很容易就能令我识别出来,虽然细微,但他讲经说法时的神情和平时相比,是不太一样的。

目光很亮,似带着种若有所思的悠远,以及在倾注了所有的热情后,隐忍且独有的一种情绪。

哪怕那情绪细微得几乎是难以捕捉的,却也足以令我看得明白,他是有多么希望我能早日听懂他所说的那些道理,并早日如他所言,能参透诸法,荣登大乘。

但那些东西对我而言,着实过于勉强。

佛法深奥,佛理晦涩难懂。

于是我总是会长久的静听后变得不耐烦。

不耐着经书的难懂,不耐着自己身体和领悟的局限,不耐着素和永远都平淡如一的语调……

当种种不耐积累到一定限度的时候,我就会用些法术令自己滚下莲花台。

滚到地板上,绕在素和身边,像伏虎罗汉身边那只大猫一样滚来滚去。

灵山是佛门净地,不可随意使用法术,但我知道,素和从不会因此责罚于我。

他只会一次又一次叹着气把我捞进手心里,然后安静等着,等我舒舒服服在他手心打完一个盹,再规规矩矩将我放回原地。

我从没告诉过他,我很喜欢他掌心里的气味。

那是我睁开眼的最初,对这世界所触碰到的最为直接的感官,靠近了,会有一种婴儿躺在胎盘内的安宁与惬意。

我不知道曾经那颗佛珠是否也有相同的感受。

若同样如此,她又怎么会舍得抛开这份感觉撒手而去?

至少,我是舍不得的。

但这样令人近乎贪恋的时光,在我一眼望不到头的修行时光里,占的比重并不太多。

更多的时候素和甄总是安静且疏离的。

似乎所有的语言都在教导我的过程中用尽了,闲暇时,即便他陪伴在我身边,通常也不太会再多说上一句话。甚至有时我存心引他开口,他亦不愿给出任何回应,只在一个我能看见他,他亦能监督我的地方,无声无息坐在蒲团上,或看经书,或者入定。

有如一道影子,若不是细微的呼吸,几乎能令人完全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仿佛以此提醒着我和他之间身份的距离。

所以有时候,我看着他,近在咫尺,却分不清究竟哪一刻的他才是真实的。

因此偶尔难免会想,他不会真是由一块石头所化的吧?

所以才会这样硬冷,所以才会这样完全的不近人情,只在讲经说法的时候,眼里才有那么点儿光芒。

这么一想,似乎当初那颗珠子令人困惑的行为,就变得有点合情合理起来。

一个如此单调又安静的世界,偏偏身边伴着的是个如此安静又淡漠的人,久而久之,势必会让一颗并不安分的心变得无法安静。

佛说看破红尘,六根清净。

可是若连红尘都不知为何物,又怎么做到六根清净。

想必那颗珠子,也是如此的。

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山亦是山,见水亦是水。

灵山修行的第四百年,素和如往常般带着我到禅院外散步时,我看到环绕在灵山结界外那片原本浪潮汹涌的云海,变得比以往轻薄稀疏了许多。

那是灵山难得一见的雨季。

五百年一度,八部天龙过境,所以原本城墙般厚重的云层,都被龙尾给扫散了。

听小沙弥说,如果运气好,可以看到南天门外九龙吐水所幻化出的彩虹桥,听说是罕见的瑰丽,如能见上一次不枉此生。

能让清心寡欲的和尚带着那样一种艳羡说出这番话,想必那景色确实是美到极致的。

可惜我运气不好,等了一天也没能看到传说中的彩虹桥。

不过,倒是没有错过另一样被人提起过很多次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