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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说魃道(1312)+番外

想着那张死不瞑目又骇人之极的脸,许郎中在冷风里不由自主一个寒颤。

分明身边都是些生龙活虎的庄稼汉,怎么突然有种凋零得满是死亡气味的错觉。

身旁人只当是许郎中过于劳累,一边小心看着他脚下,一边忍不住叹着气嘀嘀咕咕:“也是让先生受累了,谁晓得村长和阿炳都会突然发了急病呢?”

“就是。阿炳那臭小子,平时结实得跟条野狗似的,怎么突然间就病来如山倒。”

“村长也是啊,白天看他还好好的,晚上就烧成那样。”

“不过,阿炳似乎是出水痘了吧。”

“莫不是被大毛传染的?”

“对啊,他几个常在一道玩,大毛出了满脸水痘,阿炳他也是,这只怕十有八九是被传染了。许先生,您说呢?阿炳他是不是真的出水痘了?”

提到水痘,众人未免有些焦虑,毕竟谁家没个孩子,水痘又是极易在孩童间传染,当下惴惴地看向许郎中。

许郎中正自忧心,面对众人目光,一时也不知该怎样去说,只简单应付道:“像是水痘,但应该不是,主要是内毒所致,阳火攻心虚火又旺,先用了药看看。”

刘家村多是些大字不识的庄稼汉,亦或小商小贩,自是不懂许郎中这一套所谓阳火与虚火,只抓着他所说的‘不是’二字,心下略略宽慰,又见许郎中一脸疲乏之极的样子,便继续搀扶着他小心蹚水,不再多言。

一路到了黄铁匠的家,因是黄铁匠请来的人,所以许郎中这两天暂住在他家。

众人将人平安送到后告辞离去。

黄家仍处在丧子的极度哀痛中,只有黄铁匠出来接了接,许郎中没有多占他时间,将去看诊两家情况对他简单说了说,随后又安抚了他几句,便借口疲乏,独自去了黄家给他整理出的那间客房。

一到客房,许郎中一扫脸上倦容,立即打起精神收拾起来。

之前先是被叫去刘村长家看的病,刘村长的病没有阿炳重,也没见身上发疹子,但和大毛一样,喉咙和舌头肿得厉害。所以几乎不用搭脉就可看出,刘村长的病跟阿炳是一样的。这时候他已经有些疑心此病的传染性,之后没多久被阿炳家火烧火燎地叫去,说阿炳也发烧,那时他心下已有预感。

果不其然,到阿炳家一看阿炳的模样,许郎中手脚都冰凉了。

阿炳,黄大毛,刘村长,三人得的是一模一样的病。

许郎中从医几十年,以他的学识,完全不知道此病的来龙去脉,更毋论治疗。

这病无比凶险,更无比诡异,最可怕的是它有极强的传染性,并且由发病到恶化再到死,速度极快,快到他完全不敢将这病的真实状况同这村里的人据实说明。

怎么说?说了岂不是要大乱?而他还能踏出这里一步?

必然是不能的。

而倘若继续留在这里,他心知肚明,无异于等死。

遂当即匆匆收拾好了带来的东西,他披上蓑衣戴好斗笠,趁着黄家所有人都守在灵堂里哀哭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黄家。

说他自私也好怎样也罢,谁能不怕死呢?

只是先前有人搀扶着,行走在这样积水又大雨的坑洼路上已是不易,如今一个人更是吃力。

一路匆匆而行,跌了几跤已经不记得了,只是一心要赶紧回镇上,倒也感觉不到痛。

总算出了村,无人发觉,听着远处隆隆水声,许郎中缓缓松了口气。

便正想找快地势高些的地方歇上片刻,抬眼四处打量时,忽然感到前方雨幕里隐隐滚动着什么。

雾气腾腾,他不由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水,透过斗笠上直滴的雨帘子费力再往前细瞧过去。

这一瞧,两眼蓦地瞠大了。

雨里哪儿来的那么多人?一个个青肿的面孔浮涨的身子,像在水里泡了几天几夜的模样,缓缓走在水雾里,却又双足毫不沾地。

他们的脚踩在水浪上。

哪儿来的水浪?

雨再大也不至于把这地方变成太湖水,怎会有浪?莫非河已决堤?

许郎中边疑惑边用力踮起脚往前张望,却突然间感到脚下那片水洼猛地一晃。

继而,不知从哪儿冲出一股力将他整个人蓦地朝上掀起。

没等他反应过来,又一股力量骤地往下,倏然间将他往地上那片霍然间扩张开来的水洼里拖了进去。

从头至尾,一切发生得如此迅速,迅速到许郎中落水时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

唯有在被四周汹涌而来的水吞没刹那,他看到一道竹编的凉轿横空出现,被四个身着白衣的人从自己头顶抬着摇晃而过。

轿上坐着个同样一身白衣的女人。

深夜,大雨,披麻戴孝,四下纸钱在雨水里飘……仿佛给谁送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