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口(46)
今天在楼下提前遇上齐叔了,郑海川回家头一件事便是揣上银行卡,打算下午上班前先去银行把房租给齐叔转过去。
其实现在各种网络支付什么已经十分方便了,很多人都习惯直接线上缴费转账。但郑海川总觉得钱还是攥在自己手里或者放银行里最稳妥,平日里兜里也会随时揣着现金零钱。
说他被害妄想症也好,说他小家子气也罢,反正郑海川就是觉得兜里有钱,才不心慌!
后来祁聿蹭试图纠正郑海川这种多此一举而且麻烦无用的小农思想。
郑海川乖乖听取教育,但听后坚决不改,还是习惯每日往裤兜里揣零钱。
祁聿尝试几番无果之后,干脆去银行特地兑了几千零钱,就放在玄关鞋柜的抽屉里。
——要揣就揣吧,至少干净点。
当下的郑海川还不知道自己未来不用太过操心钱的事。
他正将从菜市场精打细算买回来的食材清理干净,简单地炒了个小炒肉。
炒完肉菜后,锅也不用洗,就着肉味儿下干辣椒和菜心,几分钟炝炒的素菜便出锅了。
家里的小不点郑嘉禾早上被郑海川送到了楼上邻居吕君那儿,郑海川回家后并没有立刻上楼接人,此时将饭菜做好了,才用一个小菜篮装着吃食上楼敲门。
咚咚咚。
“吕老师?小禾苗儿?”
等了一会儿,隔音不算太好的铁门里就传出了啪哒哒轻快的小脚步声。
“幺爸!”
门打开一条缝,然后郑海川就感觉自个两只腿被小不点给扑住了。
“哎哎,慢点慢点,幺爸手上还端了东西的!”
郑海川抗住了自家小侄儿的撞击,双手高举饭碗,冲屋内的吕君憨笑着打招呼:“吕老师,中午好啊!”
“我做了点饭,下午小禾苗儿还要麻烦你照顾,中午就一起随便吃点吧?”
吕君从书桌旁站起身,有些不高兴:“大川,你别这样。每次来都还送饭,我下次都不敢接手小禾苗了。”
“哎呀吕老师!你说得这是啥话!”
郑海川一边冲小侄儿挤眉弄眼示意他接饭端进去,一边作揖:“您不收钱照顾小禾苗儿,我才是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的那个!您要是连这点便宜的饭菜都不接受,我以后哪还好意思把小禾苗儿送上来?”
要不怎么说郑嘉禾和郑海川是亲叔侄呢?
郑嘉禾见幺爸给自己使眼色,立刻踮起脚接过了郑海川手里的小菜篮,哒哒地趿着小拖鞋拎进了吕家客厅。
一盘,两盘,篓子里的热菜全都被一双小手整齐地摆在了桌上。
“吕老师?”
“吕老师?”
一大一小,全都都眼巴巴望着吕君,在等他的点头首肯。
吕君见状,又好笑又无奈。
最终他还是招招手,让郑海川进门:“话都让你说了,事也让你做了,我能说什么?”
他也不是真生气,事已至此也只好接受郑海川的好意,招呼他道,“坐吧,我冰箱里也还有点剩菜,我拿微波炉打一下,一起将就吃。”
“欸!好!”郑海川目的达到,这才乐呵呵地走进吕家,弯腰抱起自家小侄儿。
“今早做什么啦?”他刮了刮郑嘉禾的小鼻头。
“吕老师教我……画画!”郑嘉禾牵着郑海川的手来到被当成书桌的矮几旁,举起了一张涂满颜色的纸。
“哇!我们禾苗儿真棒!”
郑海川虽然没看懂郑嘉禾画的是什么,但还是闭眼夸。
“小禾苗挺聪明的,很多东西一教就会。”
吕君将微波炉拧开,扭头和郑海川这个家长说,“我之前已经教过他拼音,和一些简单的汉字了,这几次考校他都还能默写出来。”
“但大川,我毕竟不是真正的老师,小禾苗还是应该去学校接受系统的教育。”
这整栋楼的人都叫吕君“吕老师”,但其实也只是一种尊称——大家都知道吕君跟学校里的老师没有半点关系。
吕君以前是个工人。
他并没有读过多少书,十几岁辍学出来打工后,在工厂里干了快二十年。
他粘过鞋底,拧过螺丝,轧过孔,填充过鸭绒。只不过除了当一名普普通通的流水线工人以外,他还喜欢读书,喜欢文学,喜欢念诗。
当同在一条产线上的同事下班后约酒唱K去网吧时,吕君最常做的,是窝在六人一间的出租屋里,一个人抄下喜欢的文字。
一字一句,将复杂的文字拆解成他装填过的零件——
螺帽、铁丝、胶水、和包装袋。
他会在每个早起的清晨,或是呼声挣天的夜晚,睁着眼,拙涩而执拗地把脑海里的偏旁和字句拧紧。
反反复复,直到拼凑成他心中想说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