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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坤仪(重生)(5)

作者: 起一声羌笛 阅读记录

一路走来的镇定被皇后一句话轻易击碎,张瑾瑜努力撑着面色,却控制不住露出端倪,她一贯轻声细语,温柔平和,此时却连声音都尖了:“你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盛宠不成?”话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可张瑾瑜这个人,露了情绪,就是输了。四平八稳娴熟端庄的张贵妃,居然也会这样刻薄的嘲讽,这才有趣。

总端着,让谢嘉仪总有种想抽她一巴掌的冲动,只是可惜,手上没劲儿。这会儿看她变了脸色,谢嘉仪才觉得胸口呼吸都顺畅了些。

她又咳了两声,喊嬷嬷要喝水。被伺候着喝了两口水,才转头对依然愣在一边发寒的贵妃道:“本宫是活不久了,但你可以等着看呀,本宫的话——从不会落空。”语气里依然是往日的天真骄纵,好像说的并不是立后立太子这样要命的大事。

人都走了以后,皇后要纸笔。

陈嬷嬷想劝,这么晚了,明天吧。她还是为皇后拿来了纸笔。

皇后靠着陈嬷嬷挣扎着写下了给陛下的最后一封信,封在了陛下送她的十六岁礼——那支玉簪中。

十六岁的坤仪郡主拿着玉簪,好奇道:“为什么要带机关?”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要藏在簪子里给太子哥哥看。

十八岁的太子淡声道:“给你就拿着,哪里这么多为什么。”

十六岁的小郡主第一次用玉簪给太子传递信息,要吃城外那家老字号海棠糕,吃到的时候笑嘻嘻道还真的好用。

二十二岁的皇后第二次用玉簪,她这一生恣意妄为,所说从来都是所想,她不需要演戏,因为她想要什么,说出来就会有。

第一次做戏却是对着她曾以为自己死都不会骗的人。

几行字里是说不尽的情意,是当年那个小郡主对死的惧怕,她说起当年吃药的苦,不过都是为了最后的两句话:

贵妃害我,以合欢误我。

三哥哥,我不要贵妃的孩子为太子。

她轻咳着封好玉簪交给陈嬷嬷,她是扳不倒太后了,合欢的事怎么查都不能是太后做的。那么就推给贵妃吧,看贵妃得意,她就生气。即使是这么疼爱贵妃的太后,也只能看着贵妃顶锅,太后大概是最不想让水落石出的人。

外面雪又紧了。

皇后又呕出了两口血,却握着嬷嬷的手,不让她再去端药了。

“嬷嬷,药太苦了,我这辈子真的吃够了。”

“嬷嬷,我是看不到明年的海棠花开了。”

最后的时刻,皇后还是握着嬷嬷的手,气若游丝:

“嬷嬷,你们几个等到陛下回来就好了。”信中她托了陛下,这些事他还是会做的。

陈嬷嬷看着自己从小带大的主子,含泪笑着点头,想让小主子放心。

她看到小主子笑了,笑起来还是当年那个张扬的红衣郡主,一个小皮鞭使得虎虎生风,明明身手不咋地,最爱说的却是那句“我身手倒是好得很”。动不动就要行走江湖,可她偏偏选择了这重重深宫。

她的小主子最后一句话是:

“嬷嬷别哭,我这一辈子,活得……很快活……现在……我要去见父亲……母亲……和哥哥了……还有舅舅……他们……一定……很想我。”

这天大胤皇后薨逝。

这天连下了几日的大雪彻底停了。

这天千里之外北境亲征的陛下打了酣畅淋漓的胜仗,经过北地重镇肃城,一身杀伐之气的陛下,难得停驻很久,最后买了城北门的海棠糕。

第3章

春深日暖,百花开的时节。

谢嘉仪睁开了眼,正对着窗外一树开得难收难管的垂丝海棠,鼻尖不再是挥之不去的药味,反而是海棠花的甜香气息。

谢嘉仪觉得整个人都懒懒的,又无比轻盈。她病了半年,早已经忘了这种轻盈的感觉,每每多动一下就是翻江倒海地咳嗽,咳到她常纳闷嗓子为什么还好好长在喉咙里,没有掉出来。此时这种舒适,让久病的谢嘉仪没有动,管死后去了哪里,她要先享受一会儿。

如果是幻境,千万不能动,一动就灭了。佛家不就是这样说的,这一幻境灭了,下一个幻境说不得就是青面獠牙无间地狱了。

直到风吹过海棠花树,一瓣海棠花飘过开着的窗落在了谢嘉仪脸上,柔柔的、痒痒的、香香的.....真实的.....

真实的!

谢嘉仪轻轻动了动手指,然后缓缓伸手拿下花瓣——真实的!

她一下子坐起来,眼前一切并没有如同幻境一样散开,依然真实存在。看到眼前是她大婚前住的海棠宫,睡的地方正是她午睡爱选的靠窗长榻,窗外是她让人种下的垂丝海棠树,此时正是海棠花开的阳春三月天,不是腊月,不是寒冬,没有漫天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