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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江陵(86)

作者: 秦小羊 阅读记录

不打左塞旋转球,不打贴库定杆,只练习控力。不练那些软绵绵的一到六级力度,只打九十级大力,看看那些球能在球台上跑多远。

就这么练了两个多小时,江里只觉得筋疲力竭像脱了水一样无力。

他放下球杆,依然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双臂交握,将脸埋在臂弯里,想将嘴里那源源不断的酸与苦咽下去。

酸甜苦辣咸。

他真的太讨厌酸和苦这两味了。

这时,潘登忽然走过来了。

他拍一拍江里的肩膀,说:“小里?”

“啊?”江里茫然地抬起头来。

潘登说:“有个会员过来对杆,现在没台子了,用你这张?”

江里在时光台球独自练球时不花钱,但他会极有眼力见地在店里快满台的时候,让出练球台,好让潘登做生意。

今天练球练得投入,倒没注意旁边的球台已经全部亮起了灯。

“啊,好,好的。”江里很快跑去把落入袋口里的球全部捡起来,摆了个标准的点位,还顺手拿过台球桌底下的毛刷刷了刷台子,好给下一组客人提供干净的设施。

潘登边往前台走,边冲那会员喊:“这边有台子,我让收银台关个灯给你重开。”

于是,江里拎着自己用过的台球杆,离开这张球桌。

他把球杆放回杆桶里,慢吞吞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晚上六点四十二分。

过了饭点了,可他完全不饿。

店里生意很好,服务生新增加了人手,不需要江里帮忙。

在1号台对杆的是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客人,没见过面,江里没有兴致去围观。

他走了几步,回望一眼整个灯光明亮的台球室,想从这一百来号人里找出盛千陵的身影。

却只是徒劳。

于是临时起意出去走走。

江里出了乐福广场,沿着自己熟悉的人行天桥走。

卖纪念品袜子发卡的还是那帮人,天桥上的行人还是步履匆匆一闪而过。

江里想起来,有一他反复提到「老婆」惹盛千陵生气了,正是在这个天桥的正中间,盛千陵说让他以后不许再提「老婆」和「女朋友」。

江里静静地站在天桥中央,来回盯着那些面无表情的路人,想找到盛千陵的身影。

却只是徒劳。

他沿着红旗村小学走下去,一直走到利济北路转角的那家盖饭店。站在门外透过干净的玻璃往里看,见到食客们大快朵颐,记起前不久的有一天,盛千陵在这儿再次要求他永远都不能放弃斯诺克。

江里想在这些食客里找到慢条斯理优雅吃饭的盛千陵。

却只是徒劳。

江里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

可走着走着,总会走到盛千陵出现过的地方。

二十九中门口的美容医院,市一医院,崇仁路的「虾王蟹后」,凯德广场的海底捞店,还有高架桥下那家徐福记糖果专卖店、隔壁的蔡记热干面馆。

每一处,他都和盛千陵一起去过。

每一处,都没了盛千陵的身影。

灯光阑珊里,城市的上空悬挂着一轮弯月,像无垠的黑色海面亮起的灯塔塔尖。

可是很快来了一朵厚厚的乌云,遮蔽住了月亮。

江里的脚仿佛不受控制。

他继续朝前走,走到汉江景苑小区门口,静静地站在那儿,等着晚归的人,然后跟着混了进去。

夜风吹来,吹乱了江里蓬松的刘海。

他用手一拨,意外发现自己的脸上泛着阵阵凉意。

他竟然自己都不知道,是走到哪儿的时候哭了。

真丢脸啊。

江里想。

喜欢一个人,得不到就得不到,有什么好哭的呢。

哭又有什么用呢。

他站在3号楼大门外,望着明亮的一楼大厅。

他想进29楼看看,但巧的是,一个进门出门的人都没有,他就是想混,也混不进电梯和楼梯。

已经到了六月份,石楠花早已开败,空气里只剩下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梧桐絮,被风吹得到处跑。

江里站在光线晦暗的小区里,还是那棵他站过的桃花树下,静静地看着3号楼的方向。

他整个人被夜色笼罩,像一个虚幻的影子,唯剩两点黯淡的眸光。

江里突然想到四月的一天,他故意问盛千陵石楠花的气味和**像不像,却被盛千陵反问和他的气味像不像。

好像漫无边际密不透风的墙终于被凿开了一道口子,细细的晚风一点一点灌进来。

又像层层叠叠遮天蔽日的云朵被吹散一丝豁口,漏下一点儿令人毕生渴求的光。

江里一秒钟都没有犹豫,掏出手机很快拨出盛千陵的电话。

就连这个碎屏的带着黑点的手机都在帮他,在解锁时破天荒地只用了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