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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维希斯之罪(30)+番外

作者: 苍狼之鱼 阅读记录

门被打开的声音将我从怔愣中惊醒过来,转头一看,是那个红棕色头发的使女,她走过来,将手中浅棕色的织物交给贝阿特莉克丝。

那是一条极其轻盈柔软的印度克什米尔羊毛披肩,织绣出了棕色和米色交织的图案,贝阿特莉克丝将它围绕在我肩上,然后将披肩的两头打了一个简单的结。

“请跟我出去见伯爵吧,别让大人久等了。” 贝阿特莉克丝说。

我呆呆地抓住披肩的一端,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发抖。

在我们呆在梳妆室的这段时间,外面大房间的人们似乎找到了什么新的娱乐,当贝阿特莉克丝牵着我的手踏出套间的时候,我听到一个男声在用很夸张的语调,咏唱着什么:“爱情虽然会用理智作为治疗相思的药饵,它却从不听从理智的劝告,你热爱风流,正好我也是;你热爱饮酒,恰好我也是,哈哈——!”

这是莎士比亚的喜歌剧《温莎的风流娘们儿》里一个军人向一个半老徐娘求爱时唱的滑稽歌,按照台词,接下来应该是:“我们尤其的同病相怜,天生一对”,然而那高音的男侍从那句“哈哈”突然间直接破音,接着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没了声音了。

乱哄哄的房间里就像有女巫骑着扫把从阁楼顶上经过——民间传说里这时会导致人群中出现无法理喻的沉寂——一般,突然间安静下来,那个男高音侍从目瞪口呆地盯着我和贝阿特莉克丝,那表情就像最顽固的保守派突然看见自己的家中冒出了一个滔滔不绝的异见者来客。

伊恩·威廉·海格斯坐在位置上,背后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柔和阳光透过玻璃窗户洒落地上无数光斑,逆光之中,我无从判断他的表情是什么样。

“埃、埃德蒙……”

我循声望去,安妮仍然没被允许从地上起来,她仰着头,呆呆地看着我。

“天哪,你简直……”

后面的呓语太小声,我没有听清。

她的状态看起来实在是太糟糕了,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印度棉直筒连衣裙,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精心卷过的金发凌乱得不成样子,整个人就像寒风之中树枝上摇摇欲坠的叶子。

我犹豫了一下,看了伯爵一眼,壮着胆子将手从贝阿特莉克丝手中抽出来,后者吃惊而不赞同地对我微微摇头,但一瞬之后,我还是顺从了自己的意愿,转身往安妮那边走去。

束缚至极的腰带和累赘的裙摆让我无法自如行走,前几步我甚至差点被裙摆绊倒——女仆们把腰带系得那么紧,几乎让人不能呼吸,真摔倒了我可不确定靠自己能不能爬起来! 在考虑了一下被绊倒可能带来的后果后,我果断选择了拎起裙摆,这一下果然好走了很多。

贝阿特莉克丝到安妮之间不过短短的一段距离,却比我走过的任何路都要令人胆战心惊。即使背对着伯爵,我都能感觉到背后伯爵凝视的目光,顶着那如芒在背的感觉,我将肩上的克什米尔披肩抽了下来,披到了安妮身上,让柔软的温暖布料紧紧裹住她那并不是很圆润的肩膀。

也许是织物带来的温度唤回了因为寒冷而失去的知觉,安妮颤抖了一下,双手紧紧地抓住披肩,呆呆地看了我很久,然后低下了头。

我看到大滴大滴的眼泪掉在了昂贵的织物上,心里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在我成长的路德维希斯堡有很多安妮这样的女孩或者女人,她们过于天真地相信能够借助容貌这一上天赐予的资本获得上位者的喜爱,从而依靠这份垂怜来得到原本无法得到的荣耀与金钱。然而她们不知道上位者的圈子是一个残酷的角斗场,能够从中脱颖而出的一个幸运儿背后是无数失败者的尸骨,跨进那个圈子能够得到荣华富贵,但也只需要上位者一句话,便能让她们从天堂直接跌落地狱。

甚至仅就我而言,从我被我爱情上的导师沙泽尔夫人带入风流的康庄大道开始到被迫离开路德维希斯堡为止,安妮这样的女子我就见识了不下几十个。沙泽尔夫人和埃德蒙子爵夫人一直在挑选各式各样的美人,这些美人或是会献给大公,或是出现在大歌剧院明亮汽灯聚焦的舞台上,或是会出现在某位权贵的私人别邸,为此,沙泽尔夫人的府邸还得了个绰号叫做“沙泽尔花园”;但是到我离开路德维希斯堡的时候,这么多容貌美色各有所长的女子中,能够在说出名字时在名字后面加上一个某某夫人的后缀的,屈指可数——名利场就像一个磨坊,不停地吞进年轻貌美的灵魂,吐出吃剩的残渣,甚至包括贵族们的骨头!

然而,就算知道弱肉强食的道理,我还是无法对安妮坐视不管,毕竟当初要不是我推了一把,她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跨过那些无形的界限到伯爵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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