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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拥明月(10)

商绒咬紧牙关不说话,而此刻咫尺距离,折竹注视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睑,眼中潮湿的水气,他忽然松开她的手,却又压着她的后脖颈,迫使她脑袋更低。

他虚弱的气音只在她的耳畔:“你应该庆幸你回来了,否则……”

“否则什么?”

商绒抬眼看他,声音也压得很轻,她自己的脸也涂花了,看起来狼狈得很,却说,“你知道,我不怕死的。”

折竹怔了一瞬。

她看似柔弱又可怜,有时却又总有几分不知退让的傲气。

“我当然知道你不怕死,”

他的眼睛只略微一弯,便是漂亮的弧度,“可你一定怕些什么人,否则,你也不会逃。”

商绒张张嘴,却无法反驳他的话,只得别过脸,躲开他审视的目光。

“是我不对。”

她想了想,小声说,“我在山上答应过你,要陪你去找大夫的,我半路却想食言,实在不该。”

她忽然道歉,折竹颇感意外,她倒真的是一副做错事的模样,此时被他两指扣着后颈,像只没脾气的猫。

山间湿冷的雾气被日光烤得很薄,牛车晃晃悠悠响个不停,纵是少年脸沾泥土,他的眉眼也依旧隽秀又干净。

他松开她,手指微动,搓碎了一颗东西外头包裹的油纸,下一瞬,他将那颗东西塞进她嘴里。

商绒猝不及防,这样近的距离,她惊愕地与他对视。

少年的呼吸迎面,犹如微风,他的嗓音依旧很轻很轻,掩藏在摇晃的车声里,只有她能听得到:“你没有丢掉我,这是奖励。”

酸甜的味道越发的浓,商绒后知后觉,原是一颗梅子糖。

天色澄明,他的眼瞳里隐约有她的一道影子,不知何故,商绒连呼吸都有些不敢,她逃也似的躲开他,于凛风中勉强坐直身体。

裕岭镇靠近南州城,也算是一个不小的镇子,镇上往来者众,尚有几分繁华,镇口有三两简易茶棚,吃不起镇中茶楼的挑夫脚夫多在此喝个一文的散茶,歇脚取暖,好不嘈杂。

“在官道上就敢刺杀当今圣上,那些叛军可真是胆大!”

“可不是么?如今镇上也来了好些军士,只怕便是搜寻叛军余孽的。”

“……”

杂乱的声音里,这些字句隐约落在了商绒的耳边,但直至牛车入镇,她也没听到半点儿关于自己失踪的消息。

难道,他们瞒住了?

他们尚未察觉她是自己跑的?

也许,他们以为,她是被叛军掳走的?

事关大燕皇室的脸面,圣上或许不想她落入叛军之手的消息被传开。

商绒的心里乱极了,直至牛车在康平医馆前停下,她才回过神,扶着折竹下车,又对老翁道了声谢。

折竹十分随意地在窄榻坐下,年轻的学徒瞧见他身上的泥弄脏了底下的白纻布,他的脸色有些不好,那老大夫却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待折竹褪下衣袍,露出来那臂上已被血浸湿的布帛,他要伸手扯下,那老大夫却忙道,“不可,不可。”

老大夫上前来,命学徒拿火燎过的剪刀来剪开那与伤口粘连的布帛,极有技巧地一点点清除伤口上残余的布料,他行医几十载,如何看不出这伤是刀剑所致,旧伤之上又添新伤,他只瞧这少年掩盖于脏泥之下的眉眼,便觉出几分不寻常。

但他却也什么都不问,只道,“小公子这伤须得清洗,否则便会化脓化腐。”

“嗯。”

折竹没什么所谓,只恹恹地应一声。

“这伤口深得很,清洗会疼痛难忍,老夫这便让人去取些麻沸散。”说着,老大夫便要招呼学徒。

“不必。”折竹两字打断。

老大夫愣了一瞬,心下怪异,却也只得命学徒准备了器具与止血的药来,他一面清理伤口,一面注意着少年的脸色神情,怕他忍不住疼,可再怎么看,这少年竟从未皱眉,也不说疼,手臂连一丝的颤抖也没有。

重新上过药,包扎好伤口,老大夫捋着胡须,似有一刹恍然,“小公子,我观你似乎还身患奇症……”

少年蓦地抬眼,盯住他。

老大夫未说尽的话顷刻咽下,掌中无端添了些湿冷的汗意。

那道素纱屏风很长,折竹看着屏风后隐约勾勒的一道纤瘦的身影。

里头忽然安静了,商绒正觉得奇怪,她方才似乎听见那老大夫在说什么“奇症”,她往屏风处更凑近了些,倏忽有一指腹隔着纤薄的素纱戳了一下她的耳垂。

她一瞬站直身体后退,隔着屏风,她隐约看见少年的身形,随之而来的,是他清澈泠泠的嗓音:“过来。”

耳垂沾了点莫名的痒意,商绒抬步走入屏风后,便见那老大夫端坐案前正用汗巾擦脸,气氛委实有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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