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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拥明月(139)

商绒转身走出几步, 却未听见他翻窗进来的声音, 她回过头, 少年仍在那片明光里, 他对她露出一个笑:“我有些事要做, 便不能陪你一起吃了。”

“你找到你师父的旧友了?”

商绒记得他与自己说过的话。

“算是。”

他颔首。

隔着一道朱红窗, 正午最炽盛的日光浸他满肩, 又斜斜一道落入殿内光滑平整的地面, 微微晃动的影子勾缠她的裙袂。

商绒知道, 他违抗师命来到玉京, 是要解开他师父亡故的真相。

“也许他知道你师父的死因。”

“他一定知道。”

少年清泠的嗓音里犹带一分笃定。

商绒定定地望着他。

蕴宜的血还沾在商绒的鞋履, 即便此时已被裙袂遮掩,她也仍旧满脑子都是摘星台大殿里的种种画面。

“明月,你最知道在这里的滋味了是吗?你在这里待过四年,你那四年里,可曾觉得自己是个活着的人?”

蕴宜又哭又笑的声音始终纠缠着她。

四年。

她险些忘了那四年,忘了自己很小的时候便已经被彻底折断了反骨。

商绒很想对他说,若解开他师父留在他心里的结,就离开这里吧?可是看着他的笑脸,她又始终开不了口。

可这个地方,终究不适合他。

就这一日,她暗自与自己说,就再留他在身边这一日。

商绒藏在宽袖底下的手指冰凉,她的指节收紧,勉强牵动唇角,却也不知自己这样究竟算不算是笑:

“去吧,折竹。”

门窗紧闭的殿内寂静无声,商绒一个人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地吃已经有些凉掉的糖醋鱼。

旁边的软凳上摆着两个傀儡娃娃,那是折竹走前放在那儿的。

商绒从那个穿着男子衣裳的傀儡娃娃的脖颈上取下来一个小小的布袋子,里面装着一个小小的胭脂盒。

她握在掌中,久久地看。

阳光炙烤着朱红的宫墙,长长宫巷里,树荫在地面轻轻晃动,少年行走间,衣袂下被黑靴包裹的小腿紧实修长,他被面具遮掩肤色的脸再不见方才的笑意,眉眼间神情冷极。

他静默地跟在梦石身后的侍卫堆里,走入长定宫中,梦石挥退了人,要他一块儿到书房里去。

“大公主蕴宜在摘星台撞了柱,簌簌应该是被吓到了。”

梦石亲自倒了一杯茶给他。

“是吗?”

少年轻瞥一眼他递来的茶碗,却没接。

梦石将茶碗放到他的面前的案角,他如何不知这少年心思敏锐,便叹了口气:“她并不希望你知道这些事。”

“我知道。”

少年轻抬眼帘:“所以我不问她,而是来问你。”

“可我也不知其中的内情。”

梦石一想起今日商绒在摘星台的那副神情,心里也是堵得慌:“那蕴宜只说,簌簌在摘星台的楼阁上待过四年,我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簌簌在那个地方过得很不好。”

梦石将今日在摘星台所发生之事都与折竹原原本本地说了。

他对那蕴宜本没什么亲情,但今日见她那般烈性地反抗,心中不免惘然:“也不知那摘星台的楼阁之上究竟有何玄机,竟令蕴宜不惜以死反抗……”

“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折竹静默地听他说罢,才淡声道。

“折竹公子,这是在禁宫。”

梦石闻声便抬起头来,提醒他:“若无父皇旨意,摘星台的楼阁是不能去的。”

但见少年面无表情,梦石一时抿紧嘴唇,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那茶碗里的热烟漂浮良久,他又忽然道:“夜里去吧,摘星台一向只有星罗观的道士在守,周围禁军巡夜的路线和换班的时间,我会理清楚了给你。”

“多谢。”

折竹终于端起茶碗来轻抿一口,却问:“你若早知那位大公主要撞柱而亡,可会后悔帮凌霜遮掩?”

梦石不防他忽然这样一句话。

他才摸向碗壁的手一顿,抬头与少年相视,片刻,他开口:“我不能后悔。”

自他回到玉京,入得这禁宫的那一刻起,

他便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容回头的路。

夜色无声笼罩四方宫墙,燃起的灯火如寸星闪烁,藏在树荫底下的蝉与蚂蚱闹声翻沸,巡夜的禁军步履整齐,如期换防。

摘星台的道士在无帝王或皇亲造访时便格外惫懒,此时已至夜半,守夜的道士打着哈欠,在栏杆底下昏昏欲睡。

举着灯笼巡夜的数名道士只在楼阁底下的大殿里走了几遭,便照例去躲懒了。

少年隐在灯火照不见的一片浓荫里,枝叶轻轻颤动,他悄无声息地飞身落至那大殿瓦檐的脊线之上,手中石子飞出,敲在那几名靠着楼阁石栏,背对着他的道士的后颈,他们立即陷入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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