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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冬(134)

作者: 小夜微冷 阅读记录

“第三件。”

戚夫人手掌按住床沿儿,胳膊使劲儿,将自己撑起来,她这回看着荣明海,看了许久,咬牙道:“自古就没有鸠占鹊巢的理儿,本夫人是堂堂侯夫人,先帝赐的婚,文武百官在旁见的证。本夫人病了这许久,不见那贱妇请安侍奉,大,大不敬!我,我,我要让那贱妇立马从侯府挪出去,我儿麒麟该入主侯府,侯爷,你,你必须答应我!”

荣明海一愣,沉吟不语,看了圈屋子里的众人,泪流满面的冬子、老谋深算的宁国公、悲痛不已却隐忍的戚秀林……呵,文珊忍了这些年,不得不说,临终这手实在是高!

“好,本侯答应你!”

戚文珊听了这话,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倒下。

第94章 青山依旧

四年后

最是一年春好处, 绝胜烟柳满皇都。

漫天柳絮飘飘,犹如冬日里绵软的雪,吹到人脸上, 痒痒的, 小孩子将嫩柳折成小段,挤出里面的嫩枝, 吹着柳皮,三五成群地去闹卤煮摊子的大爷, 非讨得一点零嘴吃, 这才离去。

官道上往来行人倒是不少, 茶寥内外热闹非凡。说书人拨弄着三弦,讲着大梁的种种趣事,时不时赢得满堂彩。

一辆大马车徐徐驶来, 赶车的是个独眼大汉,他穿了身玄色武夫劲装,腰间跨着长刀,一边拿鞭子要喝着马儿, 一边磕着瓜子。在这辆马车前后,各有五个骑了高头大马的侍卫,个个都孔武有力, 看着好似上过战场的老鬼。

车里人挺多,两个大人和三个孩子。

沈晚冬靠在绣了连枝花的厚软垫上,闭眼小憩,时不时还揉揉发疼的太阳穴。这对双生子实在太闹腾了, 吵得她头皮直发麻。

睁眼瞧去,张嬷嬷坐在车口挡着,连连劝说拉架,可她怎会是这两个小鬼的对手,被闹腾的没法子了,索性背过身子不理会。

这不,乔儿和献儿打架,又是抓脸,又是揪头发,还会互相咬,打疼了,这俩磨人精就抢得往她怀里钻,好么,老大嫌老二抢他的娘亲了,老二又气娘亲只疼哥哥,又开始扭打。

沈晚冬被闹腾的没法子,索性将这俩小子双双推开,故意板着脸呵斥:再闹,我就给你们爹爹告状,让他揍你们。

果然,一搬出爹爹,这俩小子真安静了许多。

沈晚冬摇头笑笑,她从背后抽出个薄被,盖在熟睡的麒麟身上,她俯身,亲了亲儿子,儿子今年有六岁半了,长得十分秀气,眼似点漆,肤如剥了壳的鸡蛋,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性子腼腆温柔,谁见了都喜欢。甚至有外人见了,一眼竟瞧不出麒麟是男孩还是女孩。

再看看她和明海生的双生子,乔儿和献儿不似哥哥那般精致俊美,却也是对漂亮孩子,长得极像明海,长胳膊长腿,机灵可爱,眉眼间是透着股英气的。

这对活宝今年也有四岁了,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实在太淘气,用明海的话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好么,他们俩前几日玩火,点了书房,火窜得老高,把一群婆子丫头吓得直哭,好在天下着雨,火也灭的及时,并未再燃着其他屋子。明海当即怒了,一手提溜着一个小子,大骂:怎么回事,老子小时候再淘,哪里像你们活土匪似地,说,是谁先点火的。

这俩兄弟着了怕,向她求救,她没理,这可好,两个小坏蛋竟说是大哥哥带着他们放火的。

明海听了这话,登时大怒,让下人去拿藤条来,气的满院子追着打:还敢撒谎冤枉大哥了?哪里学的臭毛病!

好么,即使被揍得屁股开花,这对兄弟连滴眼泪都不掉。

晚上的时候,她给两兄弟的屁股蛋儿抹药,瞧见那一道道红痕,心疼的直掉泪,明海过来搂她,她一把推开这黑鬼,气的直骂:哪有你这样做爹的,好好讲道理嘛,咱们孩子又不是听不懂,非要下死手打。

这男人佯装无辜,叹气:我打他们,你又来打我,这又怎么说。咱们俩总要有一个严的吧,今儿是点房子,万一哪天拿着刀杀人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唉,要是这俩能有麒麟一半听话,老子死都能闭眼了。你说说,我这么沉稳有礼的男人,怎么能生出这么对土匪。

她气的扑哧一笑,歪在这男人身上,嗔着:您还当自己是谦谦君子哪,也不知道是谁又蛮又横,当初将人家章公子的媳妇儿从婚宴上抢走。

这男人挑眉一笑,回头瞧了眼熟睡的儿子,手伸进她衣襟里乱摸乱捏,小声调笑:怎么,后悔了?不好意思,这可来不及了,你屁股上已经有老子的牙印,这辈子都是荣土匪的压寨婆子。

……

不知不觉,四年已经过去了,每当想起这些家常琐碎小事,沈晚冬就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如今有他有孩子们,真的别无所求。

今儿是戚夫人的忌日,她特意带了麒麟来扫墓。

也是唏嘘,四年前,戚夫人趁着棠哥儿来的当头,急忙将本家大伯宁国公和兄长戚秀林请来,当着家人的面儿,逼着明海答应她的遗愿。半个月后,皇上大婚,戚夫人也熬到了头,平躺在床上,水米不进,可一口气就是咽不下去。

她过去陪着,坐到床边哭着问:大姐,你还有什么未了心愿,可是想见麒麟?

还记得戚夫人喉咙里发出咳咳之声,眼睛里的光已经涣散了,一个字都说不出。

等到夜里三更的梆子响起时,陪明海进宫的下人急匆匆跑回来,扑通一声跪下,惊惧道:太后薨了。

戚夫人听见这话,口里倒憋的气终于出来了,闭眼而去,唇角似乎还带着抹笑意。

当夜,宫里宫外乱成一团,即使她在家里都能听见外头马蹄声不绝如缕。天快亮的时候,明海回来了,仍穿着参加皇帝大婚的吉服,只不过腰间系了条孝绳。他过去瞧了戚夫人的遗体,在床边坐了良久,头埋在双膝间,什么话都没说。

她心疼,过去揽住他。

果然,他一把抱住她,头埋进她的腰间,失声痛哭,说:为什么她们都这么恨我?冬子你知道么,姐姐薨前留下道密旨,是关于我的,不晓得交到谁手里了。只要日后我有异动,这道密旨就会出现,要了我的命。为什么,我是她弟弟啊,她连一点姐弟情都不念。

她与他一起哭,安慰他:她不光是你姐姐,还是少帝的母亲,更是一国太后。

太后与戚夫人先后脚去世,宫里宫外都发生微妙变化。

宫里,少帝终于赶在太后薨前大婚,不久后就会亲政;宫外,太后薨前,并未赐秦氏封号,只是赏金百两而已,反而给她赐了个号,“茹”。茹夫人,如夫人,太后用意深远,一方面安慰拉拢了明海,赐了他最爱女人一个高贵身份;另一方面却告诉天下人,晚冬只是如夫人罢了,不可能作侯夫人。

秦氏多年来的筹谋终于有了个结果,最疼她的太后临终前忘了她,侯爷又将她从侯府里挪了出去,在外头另给她安置了处地方,不闻不问。听说秦氏气的下身瘫了,足足在床上躺了有半年多。不过好在棠哥儿受皇帝宠幸,倒也算有点奔头。

这四年,发生了很多事。

她除了照看三个孩子,闲暇之余,将不舍斋修起来了,算是实现了父亲的心愿,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而今不舍斋的名号响遍五湖四海,众人都知道,不舍斋刻印的书是由名家校勘审阅过的,是值得信赖的善本,且售价低,可以放心购买阅读;囊中羞涩的士子再不用“凿壁偷光”,只消为不舍斋抄书,便可得道报酬。更厉害的是,不舍斋成了有为士子和在朝在野党人聚集之地,清议朝政,交际游会,名声远远大过唐令府上的凌烟阁。

这几年,她几乎没有再见过唐令和吴远山,每月去泼茶香酒楼查账时,倒是听公子说起过他们。

而今少帝亲政,启用当年被流放的党人,吴远山就是首要之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