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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冬(141)

作者: 小夜微冷 阅读记录

“大人想说什么?”

沈晚冬将泪抹掉,端铮铮地站着,不再装作柔弱委屈。

“你怕是不太清楚安国公是什么人吧。”

吴远山端起茶,斯条慢理地抿了口,翘起二郎腿,慢慢地摇着,斜眼看沈晚冬,笑的别有深意:“当初太后驾薨还没一个月,你丈夫私下里让朝臣上书,封他为安国公。皇上起初并未答允,结果百官罢朝,逼得皇上不得不盖印。哎,太后尸骨未寒啊,安国公就这么迫不及待地问亲外甥强要权势,是不是有点太霸道,太欺人了?”

沈晚冬冷笑了声,淡漠道:“皇上是君,咱们国公爷不敢造次,大人言重了。”

说到这儿,沈晚冬微微抬起下巴,傲然道:“妾身不懂朝政大事,只知道我家老爷身上遍布伤痕,都是在战场上得到的。他的左手有三根指头是毫无知觉的,双腿一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大约是皇上敬重功臣,这才封了我家老爷为国公爷吧。”

“呵。”

吴远山不屑冷笑,她竟如此维护那黑鬼!

“忠君爱国,本就是为人臣子该做的,区区伤痛又何足道哉!你丈夫这几年将三大营精兵的军权牢牢握在手上,威胁着皇上,他,莫不是想造反吧。”

“大人说这话就没理了。”

沈晚冬白了眼面前这不阴不阳的男人,尖刻道:“当年国公爷扶持年仅三岁的皇上登基,这么多年忠心耿耿辅佐少帝,何时有过抱怨之言?五年前定阳民变,朝廷无银无粮可派,国公爷到处筹粮,殚精竭虑解了民变之役,为皇上保了无虞江山。如此鞠躬尽瘁,大人竟然污蔑他造反,不知大人居心何在?”

“夫人好厉害的嘴!”

吴远山越发嫉妒,他忽然想起,父亲当年就是被荣明海暗中逼死的,哼,凤凤老爹那干枯了的死鬼,怎会平白出现在大梁?不就是荣明海授意,章谦溢执行的么。这黑鬼而今不仅抢了他的情人,还将他的儿子占为己有,其心可诛!

“既然国公爷这般厉害,那想来是有法子找到儿子的,本官还有要事处理,夫人请吧。”

“吴大人!”

沈晚冬不禁大怒,几步往前几步,咬牙道:“孩子如今还小,离不开我。再说了,他而今是荣府嫡子,亦是戚家子侄,正经的皇亲国戚,大人何苦让他,让他”

说到这儿,沈晚冬做贼似得四下瞅了眼,压低了声音,道:“若是麒麟被囚之事传出去,他长大后,如何在大梁“立足”呢,他还能不能抬得起头?妾身和国公爷的名声真不打紧,孩子才是要紧的啊。”

吴远山眯眼,试图要看清这张能迷乱人心的美人面。果然,麒麟果然是他儿子无疑了。这女人的意思很明白,儿子姓荣,有锦绣前程,若是姓了吴,那就是个笑料。

凭什么?!

“本官这儿确实没什么小孩子,夫人若是执意冤枉本官,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

沈晚冬怒极,说了这半天,他还是不放孩子。

不管了,自己进去找吧。

谁知她刚准备往内堂走,只听吴远山拍了拍手,登时,从内里冲出十多个持剑的蒙面黑衣死士,剑锋直指她的要害,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她立马丧命。

“沈夫人,请吧。”

吴远山用鼻孔发出声不屑冷哼,瞧了眼持剑进来的老梁,淡漠道:“那孩子的确不在本官府上,可本官府里却有无数机密文书,你们要硬闯,好,希望后果自负!”

“我偏要闯!”沈晚冬咬牙,而今她什么都不怕了,谁要是敢欺负囚禁她儿子,哪怕是阴曹地府,她也要闹一场!

可就在此时,老梁疾步走上前来,也顾不上忌讳,连连将她往出推,给她使眼色,压低了声音道:“走。”

“为何?!”沈晚冬俏脸通红,急躁地朝里头看,孩子说不准就在不远处,万一她走了,吴远山把孩子换个地方藏呢。

“走!”老梁低吼了声,微微摇头,小声道:“皇帝而今正愁拿不住国公爷的把柄呢,难不保这是个圈套。咱们先走,等他回来商议一番,到时候自然有决断。”

“哎!”

沈晚冬重重地甩了下袖子,咬牙瞪着吴远山,一声不吭,任由着张嬷嬷和老梁将她从吴府拉扯出去。

罢了,明海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泼茶香离此处近,章公子又足智多谋,过去听听他如何说。

*

吴府外很安静,并无人往来。

在拐角处有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赶车的车夫是个貌不惊人的汉子,左手拿着马鞭,右手缩进袖筒里,紧紧地攥着把淬了剧毒的短剑。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他能将来人一剑穿喉!

马车里用绣了玉兰花的黑纱包着,有些暗,亦有些闷。

里头坐了两个人,靠近车口的是孙公公,而在上首坐的正是唐令!

唐令闭眼小憩,不知是不是闻见股熟悉的香味儿,亦或是听见久别的声音,他忽然睁眼,身子略往前倾,手刚碰到车帘,却没掀开。他从怀里掏出面铜镜,看着自己。

四年了,他的头发白了一半,样貌好似无甚变化,可若仔细瞧,似乎真的老了许多,眼底和嘴角边悄悄涌起了皱纹。

这样好啊,他总算看起来像长辈,像叔叔了。

“督主,您不下车么?”

孙公公放下车帘,回头,看着无论何时都从容淡然的唐令,呵,说是放下了,那目中的眷恋还在。

“小姐她,她快走远了。”

唐令并未说话,将铜镜扔到一边,闭眼沉默了良久,久到品着那抹香风远了,闻不见了,看不见了,这才开口说道:

“走,咱们进吴府,本督要去会会吴大人。”

第99章 爷爷

唐令双手背后, 肆无忌惮地走进吴府。看门的两个侍卫边惊恐地看着他,边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其实不用猜也能知道到他们在说什么。

果然, 其中一个小跑着往回蹿, 另一个深深地躬下身,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唐令冷笑了声, 径直朝着吴府的花厅走去。

对于吴府,他太熟悉了。

上至吴远山每日接收的机密文书, 再到李明珠才刚被勒死;下至府里的后厨养了两条狗, 每日杀几只鸡, 他都了如指掌。

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像吴远山这种人的琐碎之事,而今竟也能进了他唐令的眼。当初他派玉梁毒杀吴远山, 为的就是斩草除根,他做事,从来没有给自己留一点后患。

得知玉梁失手后,他正准备调遣第二波杀手, 谁料传来小婉生产的消息。急啊,她怀了两个孩子,生死就只在眨眼之间。他赶忙让府里豢养的几个千金圣手们赶往沈府附近, 只要那边有点动静,就能立即入府救治。

还好,母子平安。

他是又高兴,又郁烦。

如果, 那两个小家伙是他的孩子,那该多好。

等回过神儿来准备料理了吴远山,谁知,这人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个月后,吴远山以七品科道官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他眼前。慢慢,他从区区科道官扶摇直上,一直爬到了都御史,抄了不少家,手上过了无数冤魂,成了皇帝身边最红的大臣。

好些人都在议论,吴远山说话、神态、行事都有些像他。一样的阴骘,一样的狠厉,一样的狡诈。

或许吧,他炮制了党人之祸,让吴家家破人亡,又把吴远山阉割,吴远山恨他,做梦都想弄死他,怕是每日都在脑子里千刀万剐他,所以在不知不觉地学他,与他越来越像。

这不是什么好事。

正思虑间,唐令听见不远处传来阵脚步声,抬眼看去,吴远山两手背后,面带微笑,一步一步地往出走,波澜不惊,完全瞧不出半点那种刚杀过妻子的惊慌,实在太平静了。

“吴大人,你手抖的毛病,如今好些了么。”

唐令笑了笑,站在小院的最中间,下巴微抬,傲然地看着吴远山,毫不遮掩地嘲讽:“那条铁链,用的可还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