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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冬(96)

作者: 小夜微冷 阅读记录

她朝着楚楚点头微笑,算是回礼,踮着脚朝小院看了圈,婆子们在擦洗廊子,大小丫头正在晒刚摘的红花,准备做胭脂膏子,怎么不见玉梁?

她淡淡地问了句:玉梁呢?把她叫来。

谁知那楚楚莞尔一笑,让丫头们准备梳洗的热汤、青盐、香片等物,随后将她扶回屋里,帮她拧了个热手巾,递过来,笑道:玉梁姑姑昨儿个被督主送进宫学规矩去了,约莫半个月就回来。

学规矩?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沈晚冬并未将不满表现在脸上,她什么都没说,简单地擦洗了下身子,往唇上稍涂了点胭脂,又往两颊抹了些,能显得人气色稍好。她换了身颜色鲜艳的衣裳,头发绾起,梳成妇人那般的坠马髻,一声不吭地收拾东西。

扭头看去,那个叫楚楚的女子吩咐小丫头们进来将水倒了,随后便去拾掇梳妆台上的胭脂,这楚楚也不抬头,随手拉开个抽屉,从里头取出个巴掌大小的瓷盒,打开,用小指挑了些抹在手上,凑到鼻边轻嗅,似乎沉醉在香气里,笑得很甜。

“那是什么?”沈晚冬好奇,随口问了一句。

“绮罗膏。”楚楚含着笑走过来,将瓷盒递给沈晚冬,笑道:“这玩意儿可金贵了,是太医院配给各宫嫔妃娘娘的,里头加了好些珍贵药材,涂抹在脸和身上,能滋养肌肤,用久了,身上雪白柔嫩非常。更妙的是,这膏子并没有刺鼻的药味,而是有股淡淡的茉莉香气,涂在身上经久不散,起码能持续一日一夜,别人若是不小心碰到你,味道也会传到那人身上呢。”

“竟这般好?”

沈晚冬笑了笑,闻着那绮罗膏,果真有股异香。她细细思虑楚楚方才说的话,眉头微皱,忽然移步朝屏风后头走去。

朝前后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盯着后,沈晚冬将衣裳扯开,随后从瓷盒里挖出一大块绮罗膏,细细地涂抹到乳上,她摇头嗤笑了声,大概是她多心了,反正今儿是要离了唐府的,那些自个儿吓自个儿的坏事,约莫也不会发生了吧。

正在此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而屋外头的小丫头们的行礼问安声也响起,是唐令。

沈晚冬皱眉,忙将衣裳穿好,低着头从屏风后出去,瞧见一双黑色缎面鞋子出现在眼前时,她略微一屈膝,淡淡地问了声安,便不再多说一句话,拧身走向衣柜那边,接着整理要带走的衣物。

“小婉,你这是什么态度,简直目无尊长!”唐令的声音透着些许怒。

沈晚冬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衣物,低着头行至唐令跟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谦卑道:“妾身给督主磕头,不知督主今儿来有何贵干。”

“你,”唐令愣住,俊脸阴沉着,但并未生气,亲手扶起沈晚冬,忽而展颜一笑,凑近了女人,柔声道:“是不是还生叔叔的气?”

“妾身不敢。”沈晚冬笑着挣脱开,往后退了两步,保持着距离。

“哎!我把你宠坏了。”唐令叹了口气,坐到软塌的一边,招招手,让沈晚冬坐在另一边,瞧见这丫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唐令冷笑了声,他从袖中掏出封折叠好的信笺,放在炕桌上,随后给楚楚使了个眼色,让赶紧上茶来,淡淡说道:“安定侯今儿天没亮就来看你,我说你昨晚上喝了酒,凉风上了头,这会儿还发热着,就把他打发走了。”

什么?打发走了?

沈晚冬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气愤,她过去坐到软塌上,将信笺展开来看,的确是明海的笔迹,上面话不多,寥寥数语:

冬子:

定阳军中有要紧事,我得出去一趟,大概十来天就回来了。再给你说个事,文珊昨儿个带着麒麟住进了咱们家,说是给你收拾一下,等你回来。明海字。

戚文珊竟带然带麒麟住进了朱雀街的宅子里?这女人还真不一般啊。

呵,明白了。

如今她和戚文珊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她得靠着这女人的舅舅做一番事业;而这女人得经她同意继续抚养麒麟,侯府不安全,外宅可是个好去处,过去一边养着身子一边带着儿子,岂不美哉?

哼,可真有你的。

“怎么了?”唐令凑过来几分,许是看见沈晚冬的头发梳成妇人的髻,他有些不高兴,但没摆在脸上,柔声问:“黑鬼说什么了。”

“没什么。”沈晚冬将信笺撕碎,冷笑了声,暗骂唐令明知故问。

“你,真能忍受和戚氏住在一起?”唐令试探着问。

“这是我们家的事。”沈晚冬淡淡说道。

“你们家?”唐令眼中的落寞和愤怒之色甚浓,但还是按捺住脾气,笑着问了句:“那我是你什么?”

“您是督主。”沈晚冬别过脸,并不看唐令,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也是妾身的小叔。”

正在此时,楚楚端着茶具进来,她给叔侄俩各倒了杯香茗,躬着身子,笑道:“小叔、小姐请用茶,”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喊错了,忙抬眼看向督主,果然,督主此时震怒非常,并有些心虚地瞅了数眼跟前坐着的沈晚冬,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茶杯里的茶汁登时跳出稍许。

“好大的胆子!”唐令厉声喝道。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楚楚忙跪下,一边打自己的嘴巴子,一边哭着解释:“才刚奴婢走神儿了,听见小姐说了声小叔,竟也顺嘴了,求督主开恩。”

“滚!”唐令喝骂了声,他哪里不知道这丫头的心思,从昨晚上小婉的药劲儿忽然终止,再到方才的那声小叔,哼,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何必生那么大的气。”沈晚冬端起茶抿了口,勾唇冷笑了声,淡漠道:“妾身今儿打算回家,就不在府上叨扰了,大约玉梁还有些日子回来,我也不等她了,完了让她带着初九家去就行了。”

“哦。”

唐令没同意没拒绝,竟也没有发火,他从怀里掏出个玉瓶,用大拇指旋开,从里头倒出个黑乎乎的药丸,投进茶水里,让婢女拿来根筷子,轻轻搅动,待药丸完全溶解后,他将水杯推给沈晚冬,笑的平静:

“你受了风寒,得吃药,喝吧。”

沈晚冬垂眸,看了眼那黑乎乎的药汁子,袖中的手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肉里。呵,她哪里来的风寒,即使病了,大夫都没来把个脉,就贸然给她吃不知名的药,还真把她当傻子了。

傻子……难不成这药,竟是食脑丸?

心里虽惊惧非常,但沈晚冬仍是沉稳,她笑着摇摇头,道:“妾身挺好的,用不着吃。”

“我说你病了,你就病了,乖乖的把药吃了,随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唐令仍好声好气地哄骗。

“叔叔能不能先喝一半。”沈晚冬将药往唐令那儿推了下,歪着头,笑的天真无邪。

“怎么,你怕我给你下毒?”唐令勾唇一笑。

“我怕苦。”沈晚冬泪眼盈盈,低着头,泪珠子一颗颗掉在裙子上,渗进去,消失不见,她哽咽着,哀求:“让我走吧。”

良久,两人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微风徐徐吹来,撩动屋檐下挂的铜铃铛,那声音太美,似少女在她的情郎耳边轻声细语,诉说着相思。

“小婉,我真不明白,荣明海和我是一样的人,心狠手辣,阴骘无情,死在他手上的人何止千百,他到底哪里强过至亲叔叔?”

唐令闭眼,极力按捺着辛酸,除了少了那二两肉,他真不知道自己比黑鬼差在哪儿了。

“大概……”

沈晚冬用指头揩去泪,她有些失神,似乎想起温情往事,笑道温柔:“他会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带我去吃热热的肚丝汤;他没将我当成妓.女来看,只是冬子而已。这些,您根本不会懂。”

“我不懂?”

唐令目中似乎含了些晶莹珍贵的东西,属于人的东西,他长出了口气,有些自嘲地笑了声,大手在脸上搓了几下,随后起身,又恢复那个冷静阴沉的督主,他淡漠地扫了眼桌上的药汁子,看着脸色有些不好的沈晚冬,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