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裳(142)
镜中的那个人苍白憔悴又容光焕发,阿裳知道这很矛盾,可她却也切实的感觉到了不同,她想,这不同应是自她越来越敢于直面镜中的自己而开始的。
匆匆而过的一秋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留给阿裳最重要的是日渐红火的生意,就在入冬前不久她靠着自己的努力在镇上又开了一家分铺,涧水阁的姑娘们无一不替她感到开心,新铺的开张使得她们终于不再像是眷养着的金丝雀般终日无事可做,阿裳的改变也在悄悄改变着姑娘们的生活。
阿裳今日特意描了远山眉,点了霜绛唇,精心准备好了一顿朝食想与祁云共度这入冬第一日的早上,顺便弥补上这几日因忙于张罗分铺之事的冷落,可祁云却并不在屋内,只剩了那轮圆窗透着屋外一片白茫茫的景象,就好像白日里升起了一轮月亮。
桌子上放着阿裳所绣的剑匣,祁云什么都没有带走,除了那件袖摆上绣着青云的衣裳。
祁云常有外出,这本不是什么怪事,可这一次阿裳却莫名有了某种预感,她继而找到游风与祁烟的住处,果然都已不在。
「……」
阿裳一个人愣愣的在院中坐下,枝头落下一簇积雪,落在手背上一阵寒凉,她动了动眼睫看一眼四周,这才发现,这诺大的庭院里只剩了她。
这一瞬,就好像恍若隔世的一场梦。
「我很像她,是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阿云的母亲。」
阿裳想起不久前的一个晚上,那是她与祁云最后的一次交谈,在竹林的那片空地,祁云母亲安葬的地方。阿裳问祁云她是否真的很像她,她记得祁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用那双好看的眼睛久久看着月亮,眼里有着难以被察觉也同样难以明状的寂寞。
阿裳以为那只是寂寞,是对已故亲人的怀念,祁云说她确实很像她,但有更多的地方不像她。
那份寂寞在看向阿裳时被融进了温柔的夜色中,因此而变得更深且更浓:「她是什么样的人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你不是她,也不需要成为她,你是你自己,阿裳。」
阿裳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便是告别,她只是借着晚风与祁云共看那一轮月亮。
——
该如何去与一个你不想失去的人告别?
祈云什么也没说,就那么走了。
站在寒风凛冽的断崖之上往下看,祈云感慨起每一次来到这里都不是好天气,上一次是下着暴雨,她还从这里摔了下去。
「祁云,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站在对面的不仅仅是祁靳南,还包括了江湖上所有的所谓正义门派,祁靳南已筹划了许久,要以祁引川之死为引将祁云这个余孽彻底铲除,祁云的主动邀约显然正如了他意。
「这句话我该原封不动的还给你,祁庄主。」
祁云独立于风雪,身后是皑皑暮崖,面对一众围剿之士依旧是孤高模样,祁靳南此刻显然还未能想到祁云手上已掌握了足矣将他扳倒的证据,依旧摆出一副正人君子之态道:「笑话,我有什么可同你这妖女交代的。」
「妖女。」
祁云动了动唇角,将这两个字咬碎入雪中,他们也曾这么称她,亡国惑世的妖女。祁云一开始以为是因她的母亲来自异国又生的美貌,后来她才想明白,这些人不过是想为他们的罪行寻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她孤苦无依的母亲便是是那最好的负罪者。
「当年你私下与魔教勾结,却说是我爹被妖女所惑。」
祁云不紧不慢的掏出一封血书,上面记载着这四年间她所收集的真相,那书上染着斑驳血迹,有她的,也有被她所杀的人的,而那第一笔便是她从这崖上坠下。
祁靳南面色大变,正想要说些什么,看到人群中走出游风与祁烟,祁烟的手中同样也拿着一封信,那封信他认得,因此面色变得更加难看。
「这真相本可永远的被掩埋,却始终抵不过人心。」
祁云说祁靳南本可以彻底销毁这封记载着他当年与魔教私下里勾结的书信,却又奈何他防心过盛。这书信中写满了罪恶,从他们如何谋划着在四年前那场变故中让祁云的父亲失去人心,再到如何嫁祸于祁云的母亲,一笔一笔满是触目惊心的阴谋与野心。
最终祁云的父亲为了平息众怒自刎而亡,而她母亲也随后追随着而去。
就连承诺着不被牵连的祁云,也在离开祁剑山庄之际被下了毒,若不是有可离相助,祁云恐早已无今日。
真相简单而残酷,甚至经不起推敲,但却偏偏是这般拙劣的阴谋而夺去了祁云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人。
祁云恨了四年,四年这恨非消但涨,无时无刻不像蚂蚁般钻噬于她的髓骨间,四年了,她没有一刻不想着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