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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女的被迫营业日常(66)

作者: 瓜栗闲闲 阅读记录

林老太太垂下眼睑,无力地把头靠在轻轻摇晃的马车壁上,悲悯的神情中混着几分清明,声音沙哑道:“如今咱们两家还差明面儿上的一层窗户纸没捅破呢,外头的人又不确切的知道娇云和陵哥儿的事,若…若我那老姐妹真的不好了,陵哥儿便要守孝一年,这一年里谁知太医院还有没有好日子过,屋漏偏逢连夜雨也说不定。”

幼云闻言愣了一下,马车帘子的缝隙里漏出的几缕寒浸浸的秋风撩动了她的鬓角的碎发,她木木地伸手去摸,一双剪水秋瞳不自觉地看向了对面的陆氏。

一向恨不得立刻甩脱娇云的陆氏这次却眼神坚定,朝幼云点了点头,替婆母补充道:“没道理大房的姑娘不带,却带一个二房庶女过去,那也太扎眼了,旁人就是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那事情就不好转圜了。”

在林府三位长辈看来,这桩婚事的确得重新考虑了,圣上的脾气近来愈加暴躁,哪天真把太医院一锅端了也说不定。

幼云满怀沉甸甸的心事进了许家的门,这不是她头一回来到这座前后四进的宅子了,但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哦,如果后面的吊唁也带上她的话,那就是倒数第二次。

行至许老太太屋内,首先迎来的不是许家的仆妇,而是浓重而苦涩的汤药味儿,再接着幼云直觉眼前一暗,抬眼只见里屋窗上都挂着一块儿毫不透光的厚绒布,陆氏问了一个婆子,这原是许老太太自病后就怕见光,下人们只好出此下策了。

幼云瞧了瞧素铜烛台上的残烛昏灯,更觉屋内一片萧索凄凉。

十月中旬还算不上太冷,屋里已烧起了一个五足八方的大炭盆,林家人落座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许家的丫鬟已经往许老太太的被子里塞了好几个汤婆子。

林老太太到了这个年纪,已是爹娘丈夫各送过一回了,见了这情形,眼眶一酸,老泪纵横,心里明白老姐妹真是不成了。

许老太太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撑着一口气缓缓睁开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失神了半晌才低低地唤人道:“陵…陵哥儿……”

许陵游正在炭火炉子旁亲自守着汤药,林老太太便俯下身子替他答道:“陵哥儿在给你熬药呢,我来陪你说说话儿好不好?”

许老太太病得神智不清,又缓缓闭上眼睛,似小孩儿般嘟囔着:“不喝…不喝,药、药好苦的。”

“好好,药苦,那咱们就不喝了。”林老太太脸上挂着泪痕,微颤着伸手摸了摸老姐妹散乱的银发,喉头一涩,一时接不上后头的话儿来。

屋里静默下来,幼云不忍心再看许老太太病骨支离的凄惨状,只挨着祖母坐在床边心神不安地低头绞弄着一方素绸手帕。

林老太太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奄奄一息之人,一声接着一声地叹息着,幼云坐得这么近也只听得她翕动的嘴里漏出的几个“苦命”“可怜”之类的叹词。

沉肃伤感的气氛谁也不敢打破,幼云看不到外头的光亮判断不好时辰,只觉得静坐了得有足足一下午,许老太太才忽地一激灵,急喘着粗气,干瘪的嘴唇蠕动了好几下,就只一双眼睛还盖在眼皮底下挣扎不开。

林老太太从被窝里握紧她干枯如老树枝的手,强忍悲痛低声道:“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只管与我说,我听着呢。”

许老太太的眼珠子在眼皮下滚动了两圈,一用力瞪开双目,倒把近旁的陆氏吓了一跳,连连叫人去请陵哥儿来。

林老太太摆摆手拦下,缓缓地轻声道:“不用叫陵哥儿过来,她这是有话要对我说呢。老姐妹,你说罢,我听着呢。”

许老太太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块木板一般,死死地抠着林老太太的手,双目圆瞪,神色惶然,哑着声音断断续续地嘱托道:“陵哥儿…他、他就托付给你了,看在…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儿上,你、你别叫他…叫他讨不着…媳妇。”

陆氏容色一变,转过头去落下一滴滚圆的泪珠,想她老人家坎坷半生,临了了也只对宝贝孙子放心不下。

林老太太滞顿了一下,苍老的眼睛对上老姐妹急切恳求的眼神,脑内回想了一遍儿时窗下一同绣花背诗的模糊画面,心下一软。

许老太太得不到回应,竟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撑着胳膊微抬起重似千斤的身子,口里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只好“啊啊”地嘶叫着,林老太太终是没能扛得住,颤巍巍地抬手抹去眼角的泪花,郑重允诺道:“你放心,我活着一天就替你看顾陵哥儿一天,保管不叫他一个人没个着落!”

许老太太闻言呼出一口浊气,浑身的骨头都似被人抽走了一样,整个人如一条软巾子般仰倒下去,喘息了片刻,好像眼前看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尖锐地叫了起来:“苍儿,我的苍儿!为娘的就要来了…你、你走得早啊,竟舍得为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哪!蓬儿!你个没良心的,没良心啊……都离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