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119)

等将省部送来的事情一一批复问询过，内侍抬来晚膳，已经是戌时一刻。

圣上随意拣了几样，他本不是挑食的人，然而精细久了，骤然许多荤菜放在一起，也觉得太膻，指了指桌上的枸杞羊肉粥同杜仲煨猪腰，“今日是谁做这些来？”

万忠忖度过态势，今日尚不曾往皇后处去，但也知皇后那边的意思，讷讷道：“皇后娘娘请圣上保重圣体。”

圣上一听便知是袁皇后同他置气，蹙眉道：“难为她一片心，今夜也派得上用场。”

万忠应是，圣上却指了几道菜：“做这几道菜的厨子拨到仁智殿去，如此会揣测上意，想必他们做的菜皇后吃着也顺口。”

御前的近侍听了不免心下微惊，候着圣上用好晚膳撤案，垂首等着圣上吩咐到主寝去。

——那里尚有金屋藏娇的美人，圣上才幸了一次，如何能丢开手。

然而圣上却沉吟了片刻：“去将皇子们新作的文章拿过来。”

内侍们不敢多言，万忠却笑：“淑仪娘子还在殿内眼巴巴地盼着圣人过去，早用了膳，您瞧……”

他跟随在圣上身侧这么多年，圣上无非是心里舍不下，又想这样早回去，怄得她吃不下饭也不好。

但郑淑仪其实并没圣上所想的那样想不开，起先确实是忧心忡忡，但或许是因为圣上这一回许她在殿内转一转，晚间有小宫人也来说，用膳一点也不忸怩，还早早沐浴了。

圣上斜睨他一眼，然而想到自己这份别扭，心里也不免取笑自己这样一把年纪，反倒近乡情怯起来，不觉也起身，自然而然地改了口：“教人将那些文章拿到书房来，告诉他们几个，朕明日看了要见。”

秋夜微凉，日头落得渐早，内侍秉烛引圣上至寝殿，内侍为皇帝宽衣，圣上也情知见过她后未必再有耐心沐浴，悄悄先避开，等沐浴后再折返。

还未踏入，便听到她在和人笑。

——以及撩动人心弦的甜香。

圣上听见她和内侍宫人说笑也觉舒心，只是有些不耐这香，淡淡道：“谁这样自作主张，朕不用这个，撤了罢。”

这香有助房内的心情，前朝的皇帝驾临内廷常用，圣上嗅过几次觉得不喜欢，后来便几乎束之高阁。

拨去服侍她的宫人低声禀道：“淑仪娘子沐浴后想饮，膳房给了几瓶药酒，似乎有些多了，只有南栀姐姐在里面陪着。”

圣上才好些的面色略冷：“不知道淑仪易醉，也就一两盏的量，谁教她吃这些？”

怪说今日这样反常，却是在耍酒疯。

紫宸殿的宫人确实不知，且圣上临行前也吩咐不许拘束，郑淑仪索要东西，谁敢不给，然而也不敢多言，一并跪下请罪。

圣上抬步进去，酒气才重些，帷帐之内，醉酒的美人一手斜斜扶着地上宫人的肩，裙裳堆叠，她那醺红的面颊几乎要贴到跪坐在榻前的南栀上，不知道在说什么有趣事。

她背对着圣上，尚且混沌不知事，然而南栀见圣上过来，羞红的面色刹那转白，连忙将娘子按在她身前的手挪开，匆匆拢了衣襟，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道了一句圣安。

郑观音喝得有些多，骤然失去倚靠，软软倒在榻边，瞧不见南栀在哪，不满唤她道：“还没说完，你怎么不见了。”

她轻声一笑，“快来呀。”

那声音似乎有几分娇嗔的意味，教人骨头也酥，圣上听了，受用也觉不受用。

音音这时节对男女之事尚且一知半解，全然不懂内廷奢华下的肮脏下流。

“敢在朕的寝殿勾引淑仪，你有几个胆子？”

南栀伏地微微发颤，从药酒的劲里清醒过来，不停歇地磕头，连忙为自己辩解道：“圣人恕罪，淑仪一个人饮酒没趣，便教奴婢陪着她尝了几口，还问奴婢怎么生得这样丰盈，有没有什么方法，好奇想瞧一瞧，还问圣人平日里幸没幸紫宸殿里的人，其余真的什么都没有！”

圣上见她衣裳不整，正要厉声唤人进来处置，然而见她年岁也不大，想来内侍们安排的酒与香她未必知道分寸，不过蹙眉，放低了声音，然而严厉不减：“滚下去。”

郑观音只是身上绵绵无力，但精神却好得很，她又不是聋了，方才枕在榻上，但能听见圣上与南栀说话，见南栀被赶走，慢吞吞坐起来，很不高兴，恼道：“我还没说够。”

圣上拢了拢她半解的衣怀，动作轻柔，语气却不善：“同奴婢说话，你解什么衣裳！”

“我热得厉害，今日又不供冰！”郑观音不安想去解开襟怀，不满道：“这样热，衣裳怎么穿得住！”

圣上无奈又觉得好笑，柔声道：“那你方才说什么，朕听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