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136)

过不多时，内里便重归平静。

那宫人回禀，说是淑仪也累，被她略劝了劝，想着静一静，举止形容稍有不雅的宫人都先行自后门出，去更衣擦发了。

重重帘幕密掩，圣上向内一瞥，果然只余她一个，只是她却并不完完全全地安静。

那宫人虽没说圣上回来，郑观音却瞧得出她面上的异样，不动声色遣退了众人，却并不急着出来见驾。

水波潋滟生光，她稍撩动些许，洒在如玉的肌肤上，沿着颈项，缓缓融入那如蝉翼的丝织衣物，手指也随着滑落的方向，缓缓移动。

乌发披肩，她又半侧，并不能叫人看得分明，然而美人对水顾影自怜，轻轻入襟，自握住那莹腻，涂抹西域进来的香油时，圣上也不免为之目光一顿，不忍移开。

毕竟也做了夫妻，他瞧她，难道不是理直气壮？

甚至还向前踏了一步。

然而正沉迷欣赏自己窈窕身影的美人却倏然如受惊的兔，惊声唤道：“谁在哪里！”

圣上也略觉尴尬，正想移开应声，她却极快地披了厚厚的外裳，怒气冲冲地步出，不给圣上半分缓和余地。

可她见到帷幕外的圣上，面上却露出惊愕神情，轻盈行礼，却含了一点委屈和后怕似的，哽咽埋怨道：“怎的是陛下偷瞧，吓死我算了……”

圣上见她略有些羞恼，眼中泪莹莹，稍有些许心虚，但也好笑：“除了朕，谁敢看你？”

他没服侍过她吗？

想一想，于是愈发理直气壮，调笑道：“本来也没什么，一个人空旷，下回朕就同你一道。”

他不这样说还好，一说起来，郑观音目中却滴下泪来，又气又恼：“圣人怎么这样，一点体面也不肯给我留，我不喜欢这样的。”

她这样委屈，眼泪又是落不尽的，圣上便是觉得自己有理，也渐次声低，无奈隔着外裳揽过她道：“音音，为这事哪里值当哭，不过就是你怕羞，以后朕不瞧了，好不好？”

本来也是意外，竟然就瞥见那一抹动人心魄的艳光。

混混沌沌，与前世的缱绻重叠，他想起从玉城长公主那里讨回来的玉雕屏风，也不免心绪浮动。

郑观音被他安抚良久，方才哄笑，虽存了些故意，原本也为勾住他，省得失去新鲜感，柔声道：“圣人的奏疏批完了？”

圣上颔首，被她气笑：“你原还能想得起朕。”

只是低头望去，暗香浮动，照雪一片皑皑，很有叫人一探究竟的念头。

正欲与她说起对淑妃的处置，却有宫人进来，见圣上与郑淑仪这样又顿住，不敢说话。

郑观音见她忐忑，也不欲为难，拢了拢外披，稍稍与圣上分离，和颜悦色道：“怎么了？”

那宫人早知外间狼狈，不敢看圣上，低声道：“回娘子的话，淑妃跪在外间，求见圣人。”

郑观音微感奇怪，论理她不该这时节来，然而却并不妨碍她火上浇油，将圣上稍推远些，嗔道：“原来五日也耐不得，圣人还不去瞧瞧？”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你还吃这样的醋？”

圣上瞧她面上未干的泪痕, 略有些滑稽好笑，却又叫人心疼，反倒没有说起淑妃的事情, 叮嘱她更衣，对那宫人随口吩咐道：“教她回去在自己的宫里好好想一想, 若还不明白，以后便不必出来了。”

郑观音也稍稍被圣上话语里的冷意吓到, 但转念一想, 大致也能猜得出淑妃受罚不轻。

但能叫淑妃求到紫宸殿来，她不是不好奇，圣上到底做了什么。

“圣人, 还是见一见她罢？”

郑观音试探去拉他的衣袖, 垂眼掩去自己的好奇与幸灾乐祸, 轻轻道：“好歹不也是圣人的夫人么, 教她在外面晒日头, 圣人便一点也不心疼么？”

皇帝并不太在意淑妃在外面如何, 她若安分识趣些，也不会跑到紫宸殿来。

“淑妃看来似乎觉得那些惩罚太轻, ”圣上见郑观音将外披裹得一丝春色也不肯露，勉强消了那份心思, 含笑道，“你先去用些膳，朕随后过去。”

郑观音现在对于淑妃的兴趣远大于用膳，摇了摇头：“哪能教圣人吃剩饭, 我到隔间去候一候, 圣人去见她罢。”

她微微拈酸, 掩住自己那一点小心思：“总不会有什么体己话, 是我听不得的。”

圣上现在喜欢她拈酸吃醋，那她索性也不装太贤惠，宫里其实本来也是如此，将来都是一根白绫赐死的女子，这时节不轰轰烈烈地享受，争夺君主的宠爱与权柄，到最后不知道落得多少遗憾。

这紫宸殿里一点一滴的奢靡与既知的命运都似乎在渐渐改变她，仿佛她天生便是来享受这许多荣华富贵，教她渐渐不甘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