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141)

袁皇后与西苑那边几乎没什么来往，皇帝也不希望她和他所宠爱的张真人有往来，微感疑惑：“什么东西？”

安成真姬也只瞧了内里的画像数眼，心下微微有些慌张，难怪圣上自从得了那擅长拟百声千态的妇人后，对后宫甚至来自异域的她都不算上心。

甚至还为她与皇后闹翻。

与今日郑淑仪事如出一辙。

袁皇后教她打开，就着殿内明亮的烛火，她拿起一片细看。

经了火的纸张格外轻盈易碎，熏得黑灰，内里只得四五张，袁皇后与圣上十余年夫妻，御笔总还认得。

她瞧过几张，偶尔辨认模糊题字“曾经沧海难为水”，不免气出笑来，手下一用狠劲，手里的纸便碎，飘落在地。

“太康三年……”

那时节郑观音并未入宫，还是个不知事的黄毛丫头，圣上为缅怀谁，不言而喻。

她微微冷笑，淡淡道：“谁送来的？”

安成真姬低声道：“是原景明观掌事王内监的干儿子，圣人为郑淑仪怒，当场斩杀王内监，他的儿子们也得寻个新去处。”

王内监一心巴结讨好圣上，却没盯紧郑观音，反而放纵谄媚，圣上舍不得惩罚红杏出墙的罪魁祸首，也没立时三刻同皇后算账，自然得他来做那个出气的倒霉鬼。

而树倒猢狲散，依附他的人从此在道观内也受排挤，并不如意。

“生得确实美丽，”袁皇后也算是见过许多名作，对皇帝几年前拾起的画技略有嫌弃，但还能看出许多神似处来，“紫宸殿现下住着的那位不知道？”

安成真姬摇头：“听他们说，这些画作都被圣人隐匿在淑仪娘子不可能去的殿中，几度烧毁，早已经没了不少，这些还是他们冒死留下来的。”

人为财死，内廷常有宫女太监偷了皇帝原本要烧的御笔亲书，拿出去卖钱，那几个小掌事这份偷窃的手艺估计也熟练。

袁皇后想想也是，这个郑淑仪是个美丽而轻浮浅薄的小姑娘，得了一点宠爱便恨不得炫耀得人尽皆知，甚至不知道在内廷里，得宠不算什么，讨好皇后才是日后生存长久之道。

想必她也是被圣上突如其来的泼天宠爱迷昏头了，若知晓她只是个代替，也未必有那样的底气。

“收起来罢……”袁皇后随意扣上了盒子，轻声一笑，“说不得哪日，就用得上呢。”

……

圣上的雷霆手段，教内廷很是消停了几日，现下正是秋猎好时节，然而前朝无要紧事时，一向好游的皇帝也不肯外出，只一心在紫宸殿中消磨时光。

郑观音直到泾阳长公主府上办过婚事的第二三日才知晓，听说谢文徽杖伤未愈，是与公鸡拜堂。

南栀与她说时也不知道是否出自皇帝的授意，低声嘟囔道：“奴婢便没见过这样文弱的美郎君，当初万一是淑仪嫁过去，哪有现下的日子滋润？”

圣上这几日并不欲与她生子，然而临幸却频频，便是情知白费了，也勤耕不辍，这并不符合养生之道，然而他却又不许人说，说了便愈发狠。

万忠在当着郑娘子面征得天子许可，进幸的册子做了一点假，否则瞧来实在太荒唐。

郑观音也知，圣上本就是雄赳赳的武夫出身，与谢郎偏文弱一些的温和定然不同，虎狼一般的力道几乎教她捱不住地疯，然而他于风月上也熟，却又巧妙地少留痕迹。

伴君如伴虎，而文弱也有文弱的好处，本不是一路，何来比较。

而昭阳殿，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修好。

郑观音很难不疑心皇帝有小气的成分在，昭阳殿虽然也奢华，但翻修也不必这许久。

内侍监的解释是圣上怕她习惯了紫宸殿的池子，瞧不上昭阳殿，因此特地取了内库珍宝装饰一二。

移宫这日清晨，圣上见她兴致勃勃，不免心中郁气，将她翻来覆去，等他去上朝，郑观音才慵懒起身，坐了辇往昭阳殿去。

紫宸殿内圣上为她添置的一应女子物事她几乎都留下了，并没搬到昭阳殿去，刻意在紫宸殿里留下了她停驻过后的痕迹。

她还蛮喜欢南栀，便将她和其余几名紫宸殿内常服侍自己的讨要过来，剩余的人由内侍监和御前的人做主挑选，并没经过外人的手。

万忠今日刻意被留给郑观音，这也算是一桩能讨好圣上又清闲的美差，他也殷勤，昭阳殿距离紫宸殿根本不远，不过顷刻，便搀扶郑观音下辇车。

昭阳殿历来为宠妃的居所，皇帝站在窗前一眺便能看见，方便邀宠，郑观音对此早有准备，然而真正见到时，仍不免震惊。

紫宸殿仍尽力保持着帝王起居的庄严，仿佛摆放在里面的器物也庄重，但昭阳殿的奢靡却毫无保留，院中各色奇花异草，散着幽幽的香，雕梁画栋如洗一般新，却不闻异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