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154)

袁皇后心下五味杂陈，小孩子对待父亲的慈爱毫不怀疑，然而却是自作多情，自始至终，圣上便不曾为他的病情表露出一点慌乱，一点也没有责罚郑观音的意思。

圣上听见他这样懂事，唇角却有一丝莫名的笑意，“阿爷不会罚她的，你安心就是。”

萧昭文舒了一口气，眼睛竭力看向外面，勉强支撑起小小的身子，“郑母妃……”

郑观音也不想他会是这样明事理的孩子，虽说听见王淑妃生气的时候，确实有几分暗暗怪他乱吃东西，但现下也不是不动容，踏前几步，柔声道：“七殿下唤我有什么事情吗？”

“阿娘一向很疼我，或许有些冒犯之处，郑母妃别生她的气，”他奶声奶气，似乎有一点撒娇的意味，“我很喜欢郑母妃。”

郑观音向来不吝啬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别人，小孩子也不例外，尤其是宫里的小孩子，这话细品，她总觉得不对。

但她瞥了一眼，又想这孩子不会因为被送到肃王府去，就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至多是王淑妃有意教唆他误食糕饼，演一场戏，好尽早被皇帝放出来。

然而这时候一只微热的小手却攥住了她微微垂下的尾指，一股奇妙的感觉升腾而起，郑观音勉强压抑住心底那一点慈爱的母性，柔声道：“父母爱子向来如此，何况本来便是我有错处，该向淑妃娘娘赔礼道歉，七殿下这样说，郑母妃也是无地自容了。”

事情出在昭阳殿，她也没办法完全撇清，只是说一声抱歉的话，还不至于说不出口。

躺在榻上生病的小人却笑起来，露出一排米粒似的小牙，这样的神情就同他父亲一点也不像，“那我以后还能去找郑母妃玩吗？”

他小声道：“我很喜欢昭阳殿。”

王淑妃作为七皇子的生母，听见这话几乎急火攻心，也不知是否是她疑心，总觉身旁低头的蔺惠妃与岑华妃在忍笑。

——虽说童言无忌，而且昭阳殿确实令人望而生羡，郑淑仪瞧起来也温柔艳丽，但生一个儿子若此，倒还不如不生。

他一个小孩子这样说，郑观音哪里好拒绝，温和应道：“殿下这是说哪里话，只要不耽搁殿下的学业，郑母妃求之不得。”

她这话出口，忽然羞红了脸颊，似乎也听见了一声男子的低笑。

说起来她和七皇子相去也只有十一二岁，说是母妃，完全是瞧在辈分上，她做人长辈庶母，还是有一点害羞。

圣上不着痕迹地捏了捏她手指，这样当众的亲昵教郑观音面色更如桃花，随即却听圣上道：“昭文长大了，也体贴懂事，你郑母妃每日忙得很，虽然喜欢你，但你也得抓紧课业，天家的儿子哪有你这样贪玩的？”

郑观音却注视着他的眼睛，稍有些怜爱，反捏了捏他的手指：“圣人，教他去好了。”

圣上回望了她一眼，他今夜也略微有些疲倦，然而却不肯开口回去。

“昭文没事，淑妃就先行回去，为他多抄几卷经文祈福，明日宵禁解了，皇后再派人将昭文送到肃王府去，”圣上看向岑华妃与蔺惠妃，“也不是什么大事，晚间还来这一回。”

王淑妃见圣上并没有解禁或者将孩子还给她养的意思，也不敢多说些什么，黯然瞧了一眼皇后守着的儿子。

皇后娘娘是他的嫡母，将七皇子留在仁智殿，她也没什么可推辞的。

袁皇后离圣上最近，瞧得见他同郑观音私底下的小动作，亲昵得有些刺眼，见王淑妃先行告退，忽而开口挽留圣上：“大家想必今夜也劳心力，何不在妾这囫囵一夜，歇一歇，明日见外臣也有精神些。”

皇帝留宿仁智殿本来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何况皇后还守着七皇子几个时辰，圣上瞧了一眼郑观音，见她似乎神游天外，完全没听到皇后在说什么。

郑观音不是不知皇后的意思，她既然开口，圣上肯定是要给一点面子，总不能说回昭阳殿同她就寝。

然而她也并不担心，方才尽兴疲倦的何止是她一个，圣上才与妙龄嫔御厮混，而后留宿仁智殿，皇后即便有了面子，也得不到别的什么。

圣上偶尔一瞥，他沉吟也太久，见皇后似笑非笑的神情，就知是有些恼怒，微微一笑，终于没有应承：“朕还有些奏疏没有批完，不妨回紫宸殿歇一歇，晨起再写。”

惠妃同华妃见着圣上如此，高看不作反应的郑淑仪一眼，圣上今日一直在昭阳殿批阅奏折，为拒皇后，这样的理由未免太牵强了一些。

旋即也生出一点快意，今上在东宫时，皇后所得的爱重比嫔妃们都多不知几何，最后也有这一日。

皇后心里若说一点怨气没有，然而她也不愿意更丢颜面，颔首应承，甚至还关怀了两句，教郑淑仪也回去早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