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155)

圣上登辇车时稍顿了顿，瞧见郑观音似乎要在甬道边恭送，不着痕迹扶了一把，淡淡道：“朕送你回昭阳殿去。”

郑观音与天子同辇而行，觉得似乎也太伤仁智殿的脸面，稍有些犹豫，却已经被他握住手腕，带了上来。

夜色浓浓，宫人内侍尽量不发出声音，只有珠玉金铃偶尔碰撞的响动。

圣上近乎是强行将她拉到车上来，郑观音以为他是有什么额外的话要叮嘱，但是两人却又沉默得紧，似乎圣上真的只是体贴她侍寝辛苦，送她回来。

月色皎皎，清辉如霜，郑观音侧头去看，自从做了圣上的妃嫔，她似乎再没有赏过月。

然而她才凝神去欣赏月色下的太极宫，腰却被人不轻不重地揽过，且一点点收紧。

侧头去看，圣上似乎面色也如月光般冷。

“圣人有什么不舒心的事么？”

郑观音已经享受过男女之间的愉悦，七皇子又不过是小事，她遭夜风吹了一会儿，稍精神了些，“一会儿我让人将奏折都搬回紫宸殿去。”

虽然她记得似乎也没什么可批的奏疏。

圣上却不置可否，只定定注视着她：“音音，方才你瞧着昭文，在想些什么？”

“能想什么，”郑观音也只有遇见乖巧懂事些的小孩子才会激发对做母亲的向往，“我觉得他同圣上生得十分相似，可是却又更可爱可怜些，在想圣人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圣上看起来天生就有一种桀骜不驯感，其实这样的人即便生得漂亮，童年时代也未必讨喜，因为给人有一种不好惹的感觉，但郑观音不便说，含糊混过去。

圣上低声一笑：“朕小时候顽劣非常，先帝说打就打，和昭文可一点也不一样。”

他作为父亲，在打骂上已经较先帝更为收敛，除却有些顾忌君主威严，也是觉得自己这几个孩子更娇嫩些，受不住他那样的打。

“我猜也是如此。”郑观音笑道，“我怎么推怎么抓，圣人连一声都不吭，还更急促些。”

夫妻之间的调情自然另算，圣上也含笑，然而想起她方才的心不在焉，柔声问道：“你不困了么，方才皇后的话都似听不进去。”

“困归困，皇后娘娘的话我哪里敢不听，”郑观音抿了唇，猜疑圣上总不会因为她不吃皇后的醋而生气，含笑道：“可娘娘才是圣人的正妻，她也盼望丈夫的爱怜，圣人不该偶尔嘉奖么？”

而且圣上也年至三十，她也不信，镜室内将她翻来覆去，千抽万送后圣人还有余力再来几回。

她话语里带着揶揄，似乎只有很细致地去琢磨，才会觉出有一点酸味。

然而细思，不免令人微微有些愠怒，他斟酌良久，想着等她开口，又担心她不便，其实人家未必将这放在心上，连吃醋也是一件很敷衍的事情。

“在音音瞧来，明月亦比眼前人有趣，”圣上教人停在昭阳殿，看着宫人搀扶她下去，垂眸道，“昭文被养得精细，又挪到王府里去，你不必太将孩童的话记在心上。”

如果那不是王淑妃的儿子，郑观音倒是也很想教他来玩一玩，俯身行礼：“妾记住了，恭送圣人。”

圣上瞧了她几眼，正欲教内侍继续前行，却见她扬起头，含笑道：“成日都能与圣人相见，比见月亮还勤，偶尔风雅，赏月还不行？”

他听见她这样隔得远远撒娇，忽而想再将她提上来带到紫宸殿去，又有一点面热，但最终却道了一声“放肆”。

“今夜音音瞧个够就是，”圣上睨了她一眼，也觉夜风寒凉起来，淡淡道：“不必站在风里。”

……

圣上新纳宠妃的事情朝野早有议论，譬如王淑妃一家的事情，再或圣上是极喜欢打猎的，除了春日不忍破坏万物生长，下了禁渔猎砍伐的敕令，偶尔避让夏苗生长，其余的时候都耐不住技痒。

然而今秋外出明显大减，深居简出，甚至不曾同臣子浩荡前往围场，只在长安郊外偶尔一游，让玉城长公主接驾。

直到秋日将尽时，圣上才携了郑淑仪一道出宫，这次连皇子也没带，往郊外游玩。

玉城长公主在这些游宴上面是极会逢迎天子的，她得了圣上的口谕，也如往常一般备了许多妖娆妩媚的舞姬，邀圣上与郑淑仪共赏。

郑观音以为只是寻常出来散心，她只是听闻过玉城长公主的名声，并不曾亲眼见过，西苑皇帝偶尔去的道观相比之下简直清幽非常。

“皇嫂可真是妩媚动人，别说是圣人，就是我也起意，”玉城长公主已经将道观里的事情知晓七七|八八，揽住郑观音手臂，状极亲昵：“我当时听闻宫中议论，心下还觉得奇怪，现在一见，怪不得皇兄也不嫌麻烦，连做道士这样的法子都能想出来博美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