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181)

肃王成婚的规格比普通皇子已经高了许多，皇室与崔氏的聘礼、额外拨与工部建皇子府的费用，加起来实在也不少。

圣上旧日置办的私产每年能收上来的钱比之偌大的开支也不算多，然而袁皇后脸上挂着泪，却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圣人赐郑氏的金银珠宝且不论，便是采铜铸镜，以玉为池，就不知道靡费多少，难道圣人就不肯将疼美人的心略移一些给自己亲生的儿子么？”

她说出这话，内侍们都不觉后退半步，疑心圣上盛怒之下要摔杯盏。

然而却并没有。

圣上反倒极平和，语气也轻浅：“昭徽如何能与她比呢？”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恩情绝

此言一出, 连皇后也微滞，她同皇帝也自平常夫妻过来，做了皇后虽说平日柔顺许多, 可有些时候实在是装不来温柔，吵起来就吵起来了, 圣上的脾气本身也烈，内廷独她是这般的待遇, 吵过便又算了。

但是圣上今日一点也不动气, 也不像原先不肯动怒失了颜面，就冷冷相讥几句，反倒教她有些心惊, 皇后稍稍平静下来, 轻声道：“圣人这是什么意思？”

圣上自取了酒壶斟酒, 万忠连忙上前, 却被圣上挡开些许, 只是教他取了皇后的酒杯来, 也为她斟了一杯，教御前和皇后身边的人都退出去。

袁皇后心微微沉, 亲手接过那酒，迟疑不饮。

圣上从来多疑, 即便是她奉与丈夫的饮食，也会先尝几口，不会自讨没趣，教皇帝说明白, 这已经是他们的习惯, 忽然身边没有人伺候, 还有些不习惯。

圣上瞧得出她的惊疑, 缓缓道：“你的脾气总是没有变过。”

她也知自己作为皇后确实有些不够顺从，但她并不觉得有错，倔强道：“我自然没变，圣上却变了，变得叫我不敢认。”

“先帝原本就不中意太子妃是我这样的人，不受父母宠爱，但我舅父以十万军士做我的嫁妆，我嫁与陛下后先是随侍军中，衣食住行不定，后来居东宫又侍奉先帝后妃，察言观色，左右逢源，这些圣人只怕早都忘了。”

“我知道，当初要是崔氏同意嫁女，皇后也不会是我，”她声音微微有些伤感，“先帝与太后为陛下先后纳许多功勋臣子的女儿，王氏与我家素有仇怨，可他们有心亲近陛下，献了淑妃上来，我平日里也不难为她。”

“我也曾年少鲜妍，若说我变，我又是为哪个变，”她的声音哀且缓，有意以情分来打动君王的心，“圣人的嫔妃一日比一日多，内廷多少新鲜娇艳的少女等待君王的临幸，可我却老了。”

圣上看向她：“朕没忘记，阿萝，所以直到今日，朕依旧感激你，教你坐在中宫的位置上，你的家族也享受后族的荣耀。”

与先帝相比，他的嫔妃更少，成婚后也更重视自己的正妻，只宠爱他们两个人的孩子，他就像是寻常的君主与丈夫那样按部就班下去，如果二十六岁那年不曾平地生出波澜，他也觉得这个位置将来属于嫡长子是理所应当。

甚至有了那样的梦境后，若按着他的性子，昭徽不可能仍有今日的待遇，便是她也不该待在这里，然而念及往日同苦的情分，他并不忍心，也没有立场为了一个荒诞的梦去这样做。

他也不觉会将来会真有这样一位女子的出现，会真的教他摧折心肝，不顾一切，而贤德的皇后也终有一日会那样歇斯底里，残害后妃与皇嗣。

为这样一个荒诞的梦伤了无辜的皇后与长子，并不值得。

直到一贯心直爽朗的她也会做出焚人灭口的事情，他才隐约觉出那梦境的真实。

后来那一只从会稽郡来的官船驶入了长安，他才晓得张真人所言并不差，一见钟情果然命定。

他也想过置之不理，然而始终逃不过心底的不甘。

不甘心一切都像是安排好一样，不疾不徐地上演，他忍耐不见，但她会如往常一般，转身嫁给旁人，却对他的情谊一无所知。

他从不曾在这样的事情上委屈自己，头一回付出一点真心，却要到死也不叫她知道，不见她一面，生生错过她，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食髓知味，也不甘心她将自己拒在心门之外，灌溉便想得到回报，想要堂堂正正地走进去，教她为自己真心实意地吃醋挂念，落些珠泪才算不辜负自己的一片心。

即便只是获得她一点心意，也会想着做些别的事情讨她的喜欢。

他年过而立，也知道了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所幸并不算晚，剜肉断腕总是惨烈，尽管不忍心打破她的一丝念想，但终究有一日皇后会明白，不如更早些。

“朕以为，内廷的宫人近些年不必再多采选，”圣上缓缓道，“嫔妃不会再多了，往后无事，朕也不会再到仁智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