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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君恩(19)

作者: 丸子炒饭 阅读记录

“张真人便是不闭关,也不会应承皇后。”

他闻言并不生气,反倒十分熟稔地取了火折点起殿中香烛,泰然自若道:“张真人屡次见罪于皇后,又时常闭关,观中事务总要有人主持。”

郑观音到口边的话忽然顿住,倏然抬头望向他,几乎克制不住那份喜出望外,勉强改作惊讶:“皇后娘娘为国母,张真人为何会见罪于她?”

她乘车来时,途中春瓷和几位姑姑不仅仅是塞了那样的图册与她,言辞中也不乏仁智殿示好之举。

张真人与皇后之间不睦,两派相争,哪有不趁机在圣上身边安插亲信的道理,她要伺机毛遂自荐,央他为自己编个说法来,许诺回报岂不更容易些?

“似你这样的容貌,若做皇帝的娘子也使得,”他避过了这个问题,含笑打量她两回,摇了摇头道:“不过也怪不得会被发落到这里受苦。”

夫妻多年,皇后的品性他自问清楚,皇后对待后宫宽容处之,是无人能危及中宫地位,不值当计较吃醋,但并不妨碍她偶尔除却一些隐患。

她活生生站在这里,比梦中朦胧远景美得更加惊心动魄,不加任何掩饰,那双妙目顾盼之间波光流转,神采奕奕,才不像是被吓到的模样。

反倒像是幸灾乐祸。

但只是这样望着她那一双狡黠眼眸,便叫人无端多了些宽容,暂时忘却梦中那绝色之下的凉薄与心机。

“知观是可惜我未容君王得见面,已被杨妃遥侧目么?”

她被花鸟使寄予厚望,道观中的女使见了这般的颜色沦落至此也替她叹惋。

不过即便自己心里觉得痛楚,也不会在没有什么用处的时候教旁人从怜悯中获取满足。

女子婆娑的眼泪最是金贵,就该用在最值当的时候。

道观之中也有制衡约束,便是张真人不亲附皇后,可她同眼前这人还没什么交情,不知根底,细说或许反倒不利。

“那道长可就想错了。”

“好些人都这样说我,实则今上不好女色,几位殿下的婚事自配高门,说来也不干我事,我生得好与不好,不过皆是一般的命格。”

“你在家里读过书?”他似乎其实并不意外一个洒扫的宫人尚且粗通诗书,只是例来一问,唯有听闻她说起今上不好女色的时候微含了笑意,随即便道:“今上也是男子,饮食男女,天子亦食人间烟火,不能免俗。”

“今上若食人间烟火,搅得民间鸡犬不宁,靡费万千,竟一位娘子也挑不入眼?”

她们这些宫廷底层的良家女从没有面见贵人的机会,连决定将她送到这处来的皇后娘娘也未曾多将心思放在她身上,但她却对这样毫无盼头的幽闭宫中多少产生了一点怨念的猜测。

要不是圣上眼界太高,就是完全断绝男女之爱。

泱泱永巷,那样多的女孩子争奇斗艳,居然没听说圣人选了谁伴寝,真是奇哉怪也。

圣上静静地听着,他燃了内殿灯烛,却不下逐客令,也不去念经,在这道士们常来做晚课的地方听她议论起天子内帷事。

偶尔还要为自己打些圆场。

“今上信道出家,自然会多有克制。”

这样对天子好奇过多的冒犯与梦中的她完全两样。

然而他竟也难得有耐心,不计较这份冒犯。

“好端端的,圣人为何要出家?”

郑观音难得见人耐心解惑,心下微动,像是刨根问底的孩童,总不满足答案,兼之逐渐吃惊:“难道大家遍游花丛厌倦,只想长生了么?”

“权势富贵,人之所欲,餍足便觉空虚,世间万事,总有他强求不得却心爱之物。”

他颔首:“长生……也算得一样。”

这本来是张真人说与他的话,现在却正好拿来学舌给她,改头换面,搪塞应付过去。

着了道袍的萧昀面上淡淡,他心中盛着千万样的事情,本性便不喜欢对人倾吐,何况是这样对一个年轻女郎倾吐。

望着她的眸子从困倦惺忪逐渐变得明亮如星,他微微一笑,却欲止步于此:“私议天子可是罪名不小,不如慎独。”

但是郑观音却被他勾起了兴致,她的眼神是那样热切,几乎没有人能拒绝,央求他道:“说一说吧。”

他稍感诧异,唇边噙了笑,在郑观音瞧来近乎于一种说书人“且听下回分解”般可恶的卖弄。

“你对圣上的事情就这样感兴趣?”

他凑近了些许,声音意外柔和,似酒一般醇厚,警告之余并不像是不喜欢她多嘴。

这简直是明知故问,后宫女子但凡不甘在永巷内了此残生的,对君主一举一动,喜好厌恶哪有不关心的。

别说萧氏皇族素来风姿俊秀,就算是獐头鼠目,年过半百,凭着皇室无上的权势,也会有许多人关心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