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196)

郑观音正犯愁如何不伤体面地哄一个三十余岁的孩子，却见圣上说出这番话来，从她手中接过羹饮，一饮而尽，不觉松了一口气。

“圣人与郑妹妹说什么玩笑话呢，郑淑仪年轻，只怕是面窄。”岑华妃坐的位置也不算远，见圣上与郑淑仪亲热过分，不免微微蹙眉，然而随即便笑，“不如说给大家，一同乐一乐。”

玉城长公主也觉出一点奇异，见大皇子与几个兄弟都在瞧上面的情形，眼波一横，笑道：“今日天家君臣共乐，哪有您专和淑仪说话的道理？”

郑观音一惊，面颊微红，担忧圣上说出方才的话来，然而圣上虽醉，面对玉城长公主说话时简洁，虽察觉得出醺然，还不算糊涂，“淑仪量弱，也疑心朕饮不了许多，教朕饮些醒酒汤。”

玉城长公主却笑意盈盈，“郑淑仪关心圣人，怎的陛下还不情不愿似的？”

圣上笑着道：“你又不成婚，怎知朕是不情不愿？”

玉城长公主长长地“哦”了一声，意味深长道：“原来皇兄是受用极了。”

这不过是小小的一个插曲，惹得众人笑，五皇子和七皇子并坐在一处，见圣上与郑淑仪逐渐凑近，低头时面色却是难堪得紧。

待圣上携郑淑仪退席，萧昭贞出得殿门，不觉恨恨对亲弟弟道：“真是个狐狸精，先是教唆圣上厌恶阿娘，后来连孃孃也败在她手里，阿爷这些时日是昏了头了，堂堂天子，竟然教郑氏这样的女子取代孃孃的位置。”

萧昭文却扯了扯他袖，蹙眉道：“五哥，别这样说，万一郑母妃将来真做了我们孃孃，你还能这样说？”

“她顶多就是被阿爷喜欢几天罢了，”萧昭贞不解，被一个五岁孩童的言论惊到，“阿文，你还小，不要忘记阿娘现在还被困在宫里！”

“五哥也不大，为什么要卷进阿爷他们这些大人的事情里？”萧昭文望着五皇子稍高些的身量，低声道，“正是因为郑淑仪一册封就受宠爱，在宫中孤立无援，阿娘要是肯自此绝了望恩的心，向郑淑仪示好，被放出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萧昭贞也还不足十岁，听着弟弟说起这些话，不觉横他一眼，“阿娘是淑妃，又有子嗣，如何肯向她低头？”

“郑淑仪确无子嗣，”萧昭文想起郑观音确实在生子上艰难，然而这却又算不得什么要紧事，“可只要阿爷宠爱她，宫中将来作送与抱养念头的恐怕不止一个，总有能为她生的。”

“陛下又不经生育的苦，母亲得宠，孩子才会被阿爷重视宠爱，”萧昭文平静道，“五哥，这些话你长大就知道了。”

幼童时期总能天然向父母索取爱意，认为自己父母子女一家，旁的都是外人，然而得长成一点才知道，即便天家重视生育，圣上也不是会喜欢每一个皇子，甚至对他们的情感还不超过对一个正得宠的嫔妃。

萧昭贞比他长几岁，做事很有摆长兄派头的意味，面色一沉：“难怪你下了学还总去昭阳殿，原来是想被郑氏养，阿娘难道白生你！”

他拂袖而去，伺候七皇子的内侍低声道：“殿下，去哪里？”

“去南薰殿，”萧昭文想了想，郑淑仪与圣上同住，“我去问候圣人安。”

然而南薰殿却是灯火寥落，唯有廊下风灯摇曳在寒风中，守门的内监说圣上与郑淑仪并没回来。

郑观音好不容易挨到退席，即刻想同圣上回殿，安顿他睡下，然而圣上却想起清凉殿的汤池，想教她去瞧一瞧。

等宫人设榻暂歇，圣上却已经沉沉睡去。

“睡得这样好，就不该随他的意来，合该直接回去才是，”郑观音唤了圣上几声，见他不起，无奈对万忠道，“教圣人先睡一会儿，我浑身酒气，先去泡一泡，陛下饮酒也太过，还是不要入温泉了。”

她也有心去凫水玩耍，教南栀她们扶了去更衣入浴，万忠候郑观音走了，正想为圣上掖一下被角，却见原本沉沉睡去的圣上已经缓缓睁眼，目光清明一片。

“奴婢惊扰了圣人，还请圣上责罚，”万忠心里也有些底，圣上若不枕着匕首，很难醉得彻底，何况今日饮酒也算是有节制，伏低道，“淑仪才进去没多久，圣人不如……”

“你的意思是朕借酒去与她共浴，”圣上睨他一眼，“朕便急色若此吗？”

万忠恍然大悟，低声谢罪，圣人若是这时节过去，郑淑仪必然晓得是圣人佯装醉酒了。

“她这个人一贯麻烦得紧，朕先去，更衣回来她也未必出来，”圣上微醺后也觉得有些乏累，淡淡道，“去后殿。”

清凉殿后有露天的汤泉，可以摆放许多漆彩的木水鸭，但郑观音是不肯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