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215)

皇宫中的小孩子即便不足十岁，也都较外人多了些心思，难免学着母亲的作派拉帮结派，意图同仇敌忾，近来为着褚昭仪对郑观音示好，她已经不再和咸平往来。

萧昭文被圣上疏远逐离郑观音的身边并不算太气馁，只是阿爷有心行废立之事的时机比前世早了太久，这却教他觉得有些不安。

“阿爷都喜欢郑母妃，说明郑母妃自有她的好处，我为什么不能喜欢？”

萧昭文对武宁幼时的记忆已经逐渐淡忘，或许成人的心性来看待这样的幼稚也就格外心平气和，只是语气仍有幼童的天真，“皇姐，再说教岑母妃歇一歇，也不是什么坏事，何必生气？”

“阿贞，平日里小七就是这样天真？”

武宁公主略有些不信，萧昭贞也不大能看得懂自己这个弟弟，只是今日是惠妃她们遭殃，他也不耐烦和武宁这样受宠娇气的女儿明着说起这些，不耐烦道，“小七才六岁，他懂什么？”

除夕的宴会往往要守岁，然而皇帝却也体恤，没过亥时就散了席，萧昭文见圣上携郑观音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这些时日一直在想，郑淑仪连十皇子都没有生下，圣上便已经动了心思，莫非阿爷也是……

萧昭贞见弟弟忽然打了个寒颤，心里虽然很瞧不起他的吃里爬外，然而到底还是心软，硬梆梆道：“这样体弱，还不知道多穿些衣裳。”

他见七弟不言语，额上却有汗，疑心是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下意识露了一个笑脸，不算大的手牵起他更稚嫩的小手，“别想了，阿爷铁定是为了陪郑母妃，不会和咱们一道过，走，阿兄陪你守岁去。”

圣上扶了郑观音到辇上，她望向驶进的方向，不觉疑惑：“似乎不是回南薰殿的方向。”

“朕带你去露台赏景。”圣上倚在一侧，望向她皎皎面容，月的清辉洒落在她的面容上，她仰头看着除夕夜的热闹，他却在瞧着她。

圣上轻声道：“每年都是这些，歌舞宴饮，朕也厌倦，与其瞧他们那些脸色，不如多些时候陪音音。”

他望向天际，“音音最喜欢这样的热闹了，是不是？”

火树银花在天上，仿佛细碎星光，点缀长夜，映亮了她的眼睛与面容，这样的景色在他眼中，比瞧一场烟花本身更教人欢喜。

郑观音莞尔，“我听说原本除夕夜是不打这个的，是圣人为了讨我开心，所以教人特地加的吗？”

其实上元节再放，也只是相隔十余日，她不是等不起。

即便她不知道这些礼节，也总有人会告诉她，皇帝是为了讨她欢喜，才有这些额外的举动。

四周静悄悄，唯有远处击打的悠长声音，旁的嫔妃不能接近圣驾，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此时此刻的他们。

她可以想象别人因为圣上正大光明地讨她一个人的欢喜会有多少不甘，然而她只是心里可怜一下，并不会向圣上开口，再邀别人过来。

若今日与圣上同登台守岁的不是她，别个嫔妃难道就会大方让出这一份恩宠？

圣上与她同登露台，见她洞悉自己心思，承认也爽快。

“虽然朕也知道不过是十五日后便能有，但万事总讲究些好兆头，朕也不免落入俗套。”

圣上见她清澈的眸里印满欢喜，吩咐人暂且退下去，轻轻去啄吻她额：“从今往后，我便有你了。”

郑观音正裹了厚厚的狐裘在赏景，难得见他这样矫情，肯说些似乎是偷偷学来的话，不免笑道：“圣人难得说这种话，上次叫我心肝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日子前的事情。”

圣上也欲与她轻声诉情，亲密爱怜，然而遭她这样一调侃，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解了腰间一块玉玦给她。

“音音，其实朕何尝没想过，若阿娘在这里，她也未必会是你的好婆母，”圣上恬静道，“不过是瞧郎君的本事，能不能从中斡旋，还是会屈服于母亲或是妻子。”

郑观音心中意动，圣上很少这样直面提起谢郎，虽然是他自夸，但也含笑道：“圣人说的好听，难道先太后与我之间，郎君能舍弃母亲，一味爱我？”

婆媳总是仇人，何况先太后又有这样多的儿媳，自然看不上她这种狐媚的。

“虽说不能，却也不会教你受许多委屈，”圣上恬淡一笑，“不光是你，朕常遗憾不能早些遇见你，然而有时候又以为，多亏见你时我已然做了皇帝。”

能在她的面前收起嗜|血的一面，也能为她遮风挡雨，甚至也有足够的权势挡住那些更年轻男子窥视的目光。

或许君生我未生，总教人感慨彼此必然有许多年的错过，其实不早不晚，遇见那个人的时候，就已经是正正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