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220)

郑观音却摇了摇头，听见内侍远远通禀圣上过来，连忙微提了裙裳，也不顾蔺惠妃与岑华妃还在，揽住他颈项，低低哭起来。

“郎君，我也不是有意要欺负她、害她的……”郑观音闷声道，“实在是把我吓坏了。”

圣上嗅得到她衣裳间不同于往日香气的铁锈腻甜味道，知道内殿情况不妙，见她全身心倚靠着自己，心也软了些许，进来之前想要同她吵一番的心都没，轻轻拍了拍她肩背，像是哄婴儿入睡一般，语气也放轻柔了些。

“好了好了，这算得了什么，郎君不是在这，你也忒爱哭，这还有外人在，还要不要你的面子，教她们瞧见像什么样子？”

郑观音不言声，却扭了扭表达自己的不满，继续伏在他肩窝，被圣上拍抚了一阵才低声道：“我才不在意什么颜面，我是怕郎君生我的气。”

圣上心里正窝着火，但望见她盈盈泪眼，还在抽噎，几乎被气笑，教万忠递手帕来擦了擦，低声道：“真是拿你没什么办法，怎么就遇上你这样的冤家！”

饶是蔺惠妃自觉涵养还不错，此时所见所闻教她维持的笑容都僵硬，压下心里那阵恶心，轻声劝道：“圣人要不要还是先进去说话……”

岑华妃也讪讪，难怪自己不得宠，她是做不出来这样当众哭闹撒泼，献媚邀宠的事情，可惜这般的没脸没皮，偏偏圣上就爱。

皇帝略有些不悦，瞥了蔺惠妃一眼，碍于郑观音伏在自己怀中，淡淡道：“朕的宫里，还不劳烦惠妃主事。”

今日若不是她们来，或许还不至于这样，南栀纵然不算安分，但在对主子的事情上十分尽心，做得也利落，用得顺手，真有这样胆大包天的宫人，先堕了她的胎，问出奸夫来即刻处死，株连家人这些后续交付廷尉即可，哪里还须得闹到他面前去。

他还以为是音音有了身孕，几乎险些在臣子面前失态，然而最后却是空欢喜一场。

蔺惠妃神色倏而黯然，郑观音悄悄瞥了一眼，见状从圣上怀里起身，期期艾艾道，“不若先去瞧一瞧秋荔罢，她流了许多的血，不知道多疼，我瞧着都害怕。”

圣上本来气得想要去拧她颊侧，然而忽然想到那女子小产后血流如注的情状，冷硬的心肠也柔软些许，便少言语，只抚了抚她的背，“是有些吓人，还恶心吗？”

岑华妃见圣上只顾着安抚，便好声好气同郑观音道：“郑妹妹忘了，这地方不干净，圣人为天子，哪里进得？”

郑观音似乎是才回过神一般，轻声道：“没那么娇气，这样冷，圣人进殿罢，待她能开口，我进去再问一问。”

她迎上皇帝似乎略有些戏谑的目光，将头转到一侧去，低声道：“妾说错话了么？”

圣上无奈，扶她进殿，忍着道：“这样的事，你问一问朕不就全明白了么，偏要舍近求远？”

郑观音嗫嚅，望向他时也怯生生，“难道不是圣人的……可不是圣人的血脉，还能是谁的，宫内并无三尺之童，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能接近南薰殿的又有几个禁军……”

圣上微微将她的腰揽紧些，抑制住想要打她腰后一下的想法，看了一眼万忠，“淑仪既然这样不放心，就取进御簿来，教淑仪和惠妃她们好好瞧一瞧。”

蔺惠妃见圣上盛怒而来，还有几分窃喜，然而圣上不为这个有可能流产的孩子而恼怒，反而安慰起郑观音来，已经感到有些不妙，与岑华妃对视一眼，皆感莫名。

——就算圣上再怎么宠爱这种狐狸精，也断然没有拿皇嗣和嫔妃出墙这种哄宠妃欢心的昏庸作派，皇帝猜疑心这样重，她们在宫中这么多年，养尊处优，都不见有什么外男能与嫔妃宫人独处，更不可能暗结珠胎，秋荔就这样大胆，敢和侍卫私通？

郑观音本来也没有什么不放心，见圣上这样说便破涕为笑，嗔了他一句，“郎君当真没与她有过？”

只有似她这样确实得宠的人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皇帝，蔺惠妃瞧事情弄到这个局面，这南薰殿的座椅也刺人，下意识望了望殿门，可是又走不脱。

“天子一言九鼎，也就你敢质疑，”圣上的心绪并不佳，剜了她与蔺惠妃一眼：“这样兴师动众，盼着朕宠幸别人不成？”

郑观音紧紧握住他衣襟领口，一双眼睛似语还休，低声道：“我从没遇上这种事，原先想着不过是妇人崩漏，又遭雪冷，让太医看过了开药，挪出去养着就是，还是惠妃姐姐她们生养过，知道根源，才多想了些……是我给圣人丢脸了。”

蔺惠妃当然不能眼睁睁瞧见郑观音将事情都甩给自己，连忙起身谢罪：“圣人明鉴，妾也不是太医，伴驾时日也短，更不知南薰殿里的情形，只是说起过这种可能，或许会有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