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236)

郑观音唤他起身，似乎还有一点闹别扭的意味，只是无言时也会关切，坐在他身边随手递一杯茶醒神。

这样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倒还不用御史与廷尉一类认真审理，内侍监也客气问过宰相们，才回来复命，“郑尚书年岁颇大，前些日子吃鱼生吃出痢疾来，卧榻不能起，因此交付下面，魏侍郎只肯认怕贵妃娘子有孕不好繁琐，免去永定门受册，其余的地方却增规格，左右晋升也是君臣早知，想着早些把事情定下来，也是讨贵妃的好。”

“郑卿他正月里贪吃鱼生？”圣上本来正有些怒气，欲责郑氏在自家门楣荣耀上不知多出力尽心，忽然听到这样懦弱推托的理由反而气笑，“又不是闽南人，从没听说郑卿家有这样的口味，一把年纪，反倒虚荣起来了。”

鱼生这种东西在习惯于西北口味的勋贵中往往是用来装模作样的，真正喜欢的倒不太多，长安要吃到新鲜海鱼并不容易，做成鲜鱼脍对鱼的要求也高，只有当权者享受这些，郑观音听风雅之人说起鱼生的美味，然而在南地吃过只觉得肥腻，以为是做的不好，到了长安享用奢华，发觉依旧难吃，于是放弃，再也不肯教这道菜上桌。

忽而她就想到那样的肥腻，一时胃里翻江倒海。

圣上正为郑尚书这一点小心思笑，却见怀中的美人掩袖欲呕，连忙拍抚她背，柔声宽慰道：“知道你不爱这一口，但没想见音音连听都听不得。”

郑观音想起那种鱼肉的肥腻，就着内侍捧着的盆吐了几口才停，取漱口茶来，平复一会儿才好，仍有些闷闷不乐，“这孩子之前可乖了，从前都不恶心的，大约是今日气得狠。”

圣上见她难受，心底生气是有的，但这种恶心或许倒也不能全然赖到旁人头上，之前只是太小，他拿巾帕教她抿几下，见她眼睛红红，虚弱无力，也略有些忧愁这孩子万一随他，虽说这样的孩子一定讨他喜欢，但看见这样的辛苦，却也很想打一打这个孩子。

“等他生出来，朕一定严厉些，省得仁慈起来他又烦你，”圣上下决心对皇子们狠辣的时候也并不心慈手软，低声道，“只怕太随我，教你难受。”

郑观音却不信，圣上这样迫切热烈地期盼这孩子到来，只怕未必能狠得起来，也就现在口中过过瘾，宽她的心，但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不去戳破她。

郑尚书畏难，既惧天子，也惧皇后崔相这些秉持以中宫为尊的同僚，又知确与郑贵妃同根同族，总不能得罪太狠，圣上洞悉他心思蹙眉，徐徐道：“以后除却清明，不许他再吃寒凉之物，教太医精心医治，只要礼部用心，不必担心花费上的事情。”

皇帝为讨郑贵妃欢喜，欲将银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只为办从前只有皇后太子妃能享有的册封典礼，这在本朝或者前朝都是从没有过的事情，皇后有册文册宝以及典礼，而皇后之下的三夫人从前也都只有受旨意册文。

郑贵妃册封淑仪时就有些这个苗头，有旨意后迁宫，嫔妃皇嗣巴结，也门庭若市，但没说到明面也就算罢，皇子公主们不过是看望，又不是朝拜，如今她意在皇后之位的心思越发明确，就更不可能为了礼法而委屈自己。

郑观音得了圣上这句准话才算称心，只是还有一个惹人厌的魏侍郎，她虽然觉得他生得有几分儒雅美男子的意味，却很嫌弃他的迂腐，“今日送册文的人，圣人不问罪，难道长得好就了不起，轻易放过去？”

她对这位魏侍郎也有几分想要杀鸡儆猴的心思，崔相不肯讨好她并不是为了巴结皇后，而是天生他受的忠君教育就是如此，但这位魏侍郎风闻时常出入仁智殿，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不是皇后授意，她也希望震慑一下。

“问自然是要问的，”圣上顿了顿，温声道，“只是这样糊涂的人朕问起来远没现在温和，一旦发起火来，怕是吓到音音以及咱们的孩子。”

皇帝在对她的时候总是颇多顾虑，郑观音想了想他从前的脾气，虽然为不能见到推诿的魏侍郎被皇帝责骂，但也应允，只是不满这人真是毫无想象能力：“要他破格一回就知道在这些虚招子上弄巧，就他那样能费多少银子，这样的人只怕做梦别说做皇帝，只怕做宰相都不敢梦一回！”

圣上被郑观音的忿忿之言逗笑，“这倒未必。”

他抚她的青丝，温和叮嘱：“好了，朕也应了音音了，少顷回昭阳殿不许再想这些，好好养足精神，朕才敢带你出去玩一遭。”

郑观音虽说犯恶心，但想出去玩的心总是不变，圣上拿这事胁迫她服侍纾||解，又在这拿捏她，嗔了一声：“我伺候郎君好些回，答应好的事情，不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