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250)

郑观音倒诧异他什么时候这么大度，小心试探道：“袁姐姐……谢夫人毕竟对我有些恩惠，若没她大方送我银钱，说不准还没见到陛下，就被旁人欺负，做对食也可能，郎君瞧在我的面子上，也消消气，教他们回来？”

她现在和袁语卿辈分都变了，说来也觉得好笑，但是谢家因此遭受无妄之灾，她也有些不忍，小声附耳央求：“她也是娇生惯养，要不然就应了我，回去我也学那个样伺候郎君……”

圣上自有他的考量，然而见她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握紧她手笑话道：“无量上尊，音音现在同我的祖宗有什么分别，如今在外面逛一回，到家能吃点东西我就谢天谢地，万一见了那物事又恶心，把吃的都吐出来，不知道要想什么法子才能平复，何必勉强？”

他现在最怕她恶心，本来就不算胖，整日的不吃饭，人又消瘦下去，下颚都尖尖，不知道未来几个月又是何等艰难，那些只待她有孕三个月便实施的心思早消得一干二净，左右那一双柔荑已经够好，也不想别的了。

“太庙摆着的那几位知道郎君这样说不从陵寝里坐起来？”郑观音被他逗笑，往前停住看了一会儿少男少女的鲜活与夜空璀璨，“真的不可能么？”

“长安纵然为天下人向往，可未必有你想的这样好，”圣上叹了一口气，抚她面颊，“等他们有孩子罢，福祸相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郑观音似懂非懂，谢文徽的母亲毕竟是长公主，但皇帝总有他的一套说辞，既然他不肯，轻轻“哦”了一声，调侃道：“长安居，大不易。”

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并没影响到郑观音出宫游玩的心情，她走得热了便把披风递给侍女，随着圣上往热闹的小吃摊和客栈酒楼去走。

皇帝自己出来时也常将就，但她有着身孕可不成，揽住她腰身固定在自己身边，无奈又头疼：“仔细脚下，家里何曾少过你这些零嘴，偏是野花比家花好。”

但郑观音嗅见那味道便觉得饿，拽了拽圣上的衣袖，“趁着时辰还早，郎君陪我用一些罢。”

她觉得这地方有些熟，但又不太记得，进得地方，见那摊主正在切丝，热情招呼客人，才想起来从前做宫人时光顾过这里，心里痒痒，要圣上也过来一并坐，“店家，今日有什么好东西么？”

与她的模糊不同，那摊主一见这女扮男装的小娘子，便“哎呦”一声，笑着道：“娘子又随主君来了？”

这地方想来每日来往的人甚多，她没想到店家还能记住她，也是惊喜有加，含笑道：“您还记得我？”

那摊主笑道：“贵人不常有，自然记得您。”

上次见她着女装时，她恍若一朵盛世夜游的牡丹，半夜而至，雍容而空灵，如今换了简朴男装，纤弱身姿也不掩灵动。

自然，虽然这个姑娘会斤斤计较，可他们要的东西却多，不失为一个大主顾。

她服侍的主君虽少言语，粗衣道士袍，但意态从容且威仪赫赫，身后服侍的人更是训练有素，一瞧便知是来头不小，要不然也不能有一个这样光彩万千的女婢随侍。

“今夜新磨了豆腐，还做了甑糕，酒酿圆子，又做了水晶桂花元宵，”那摊主笑笑，盛情邀请，“娘子在高门大户里或许常吃，不过这小摊铺里只有我家会做。”

圣上见郑观音精神这样好，那摊主语气里不乏自豪，便也含笑听着，直到他介绍旁边挂着的膳牌，才提醒道：“我夫人有孕，不能吃甜酒酿，其余的都来些。”

“夫人？”那摊主一愣，上一回他记得便误以为这娘子是这位郎君的夫人，然而他们却否认，这位夫人也以奴婢自称，连忙笑道，“是小的眼拙，还请几位稍坐，马上就好。”

“哪里算你眼拙，当时我还不是他夫人，”郑观音落落大方，吩咐那几个内监，“我与郎君不过尝尝，你们今晚值夜也辛苦，都跟着尝一尝。”

“你哪里不是我的夫人，”圣上默了默，不欲在人前与她起争执，斟酌后勉强道，“闺房之乐，怎么好拿到外面说。”

郑观音本来觉得没什么，然而他那话一出口，摊主看他们的神色也变，不觉面赤，扯他过去坐，几乎要揪他的耳朵，窃语道：“你不正经，扯我做什么，我也与你一般不正经么？”

她刚被勾起的一点食欲几乎都没，怒目而视：“平白坏人清白，那时谁是你夫人？”

内侍与宫人见圣上与贵妃要吵，都自觉到另外的桌子去凑地方，圣上在临窗的地方听外间车水马龙，人声熙攘，与她坐在小摊铺里争执，却又觉得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很有几分人间烟火气，慢条斯理道：“我心里早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