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252)

张真人却一贯沉得住气，他望了望贵妃，笑着称谢：“谢贵妃娘娘赐恩，贫道所有为圣上所赐，圣人面前，贫道还当不得一句观主。”

继而又对圣上道：“贫道当年谒陛下军帐，可见天意如此，必存能挽之道。”

圣上会意，轻轻颔首，想起中间曲折，却仍不足意，道：“你藏得也太好。”

要是依他的性子，并不耐烦猜谜，最大的可能就是拿这种妖言惑众的妖道斩首示众。

但偏偏鬼使神差，又疑心他说得对。

郑贵妃有身孕，熬这么久已经是不应该，圣上吩咐小道士引路，同郑观音道：“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不迟，音音怯寒，这里朕与你虽然长久没有住过，但已经提前教人收拾了两三日，不会教你委屈。”

道观里的居所大多简朴，然而留给帝妃的却格外大些，内里一应俱全。

南栀与茯苓萼华等伺候郑观音更衣，这种地方她与皇帝简直是避无可避，好在她也不是个特别容易害羞的，反而心思坏，教万忠取了一套皇帝常穿的道袍和宫人的衣裳来。

圣上对于她的话自然是百依百顺，然而真穿了那道袍与她相拥而眠，不免慨叹：“朕今夜怕是要做梦。”

郑观音知道他的心，秋波慢启，坏主意就咕噜咕噜地往外冒：“早知道观主是皇帝，我这个小宫人早就要爬陛下的榻，还轮得到圣人做梦么？”

如今说起话太坦然，圣上再回想起来也觉自己当初实在是没必要，要是早些明了心意，说不准这时节她早过了前三个月，但又觉若不闹上那么一遭，两个人还未必就能到心贴心的地步，严肃拍了拍她背，强行压下心头那点热，轻斥道：“不许说话！”

……

圣上偶尔在西苑起居，必然是前两日就安排好了的，省得朝中有事却找不见君主。

万忠也放心，伺候圣上贵妃安寝后也自己去打盹，教旁的内侍接替服侍，叮嘱过几个时辰再来唤起。

然而郑观音醒来却早，她望了望身侧天子的眉眼 ，很喜爱那深邃的轮廓，想象或许会传到她腹中孩子的相貌上，却忍住没有用手指摩挲，蹑手蹑脚翻过来，穿履下榻。

南栀这些贴身的宫人也早困倦，接替来伺候的南栀正伏在小几上打盹，见贵妃这样早醒来，忙随出去轻声交谈。

“娘子怎么醒得这样早？”南栀不无担忧，为她披了厚厚的衣裳，“早起外面凉，可是您择席睡不安稳，还是外面的钟鼓声音吵到了您？”

郑观音摇摇头：“我原先在这边住过不知多少日月，只是心里存着事，想见张真人一面，圣人这几日前朝内廷地忙碌，不必吵醒他。”

袁皇后昔年还要将她送给张真人做炉鼎，为着这个缘故，她自觉也与这位道士避嫌疑。

但人却总忍不住好奇，想见一见，顺便也想从第三人口中得知，那个所谓的奇妙梦境。

无论夜里曾有过什么事情，道士们第二日依旧要按时作息，郑观音在这里已经与许多人相熟，并不费力就能打听到张真人此刻在何处。

贵妃相邀，张真人却也不推托，直接让进来传话的道士把贵妃请到坐榻，含笑道：“娘娘夜里劳累，怎么这时辰便来寻贫道？”

“我听闻真人最惜时，从前皇后相邀数次也不露面，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才能见到真人，没想到您倒爽快。”

她已经有许多底气，加之也不晓得圣上何时会派人过来寻她，于是也不迂回婉转，爽快道：“圣人极言真人测算精准，知未来过去之事，我也有心向真人讨教一二。”

张真人已然知道面前这位美人的来意，颔首道：“娘娘请吩咐。”

“我之所求，难道真人还不明白么？”

郑观音颔首一笑，其实心内也不过是要人为自己确定一点方向，“近来我倒是有一桩晋身的机会，只是恐伤阴德子嗣，又不欲为之。”

张真人见到这位极受圣上宠爱的郑贵妃，完全不需要掐算就能知道这个美貌女子皮囊下的蓬勃野心，却也不过一笑，为她只倒一盏清水：“娘娘是有大福泽的人，有些事情不必急于一时。”

郑观音微微叹气，她最急的自然是在皇后身上，如今只要不傻，谁不知道一旦皇后被拽下来，必定是她登上那个位置，要设计告发皇后的丑事，没有谁会主动为她做嫁衣裳。

皇帝无过废后与皇后自身私德有亏比起来，为自己与孩子的名声，她也盼着是后者。

但是这样的事情一旦是真的，又或者在她的授意下皇后百口莫辩，又少不得会扫圣上作为君王与丈夫的颜面。

换作从前她只要能做皇后，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但圣上这样疼爱她与这个孩子，又有些不忍教这样的事情暴露出来，只怕圣上不止是颜面扫地，还会被气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