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253)

“过犹不及，您何必自扰？”张真人看向她的目光里有一丝怜悯，“娘娘，贫道虽是方外之人，不通后宫之事，但世间许多事情自有它的道理，早一刻晚一刻并无分别，您如今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若再急于上前一步，恐怕是与圣人求亲反疏。”

郑观音微微一滞，她并不否认，自己近来也是有这样的担心，皇帝盛怒之下一定会顺理成章废了皇后，但是这事若是自己一手策划，她的郎君是那样多心的人，即便心爱她，可是这事过后，也不免猜忌。

她心绪仍有些纷杂，喝了一口他递过来的水，轻声道：“我闻真人能通晓人之命数，不知道能否为我腹中的孩子占卜一番，将来圣人问起，也好说些什么。”

这个孩子若是女孩子也就罢了，皇帝与她一定会疼爱有加，也不会有什么别的事情，然而圣上却笃定是个皇子，这教做母亲的不免多心，想要未雨绸缪一二。

希冀张真人能明白她的意思，她也是不吝啬银钱的人，即便是这孩子或许有些地方不好，也盼着张真人能说几句好话，将来皇帝建储，千万别再教她的孩子也因为道士的谶语耽搁，遭他的皇父猜忌。

然而张真人却抚掌，朗声一笑，目光定定看向她：“娘子少年时，难道不是已经有方士为您占卜过么？”

“烈日入怀，当生天子，”张真人缓缓道出她当时哄骗圣上的那几个字，含笑道，“如今一桩桩应验，还需要贫道多看些什么？”

“娘子这样不遮掩，贫道也有一言。”他笑过却又平和，“若人真有前世，您的运道只会更大，为此伤神原是不值当的事情。”

郑观音大约明白为什么皇帝在私下同她说起与张真人的态度与外人所想并不一样，她什么准话也得不到，就像是猜隐语一样令人懊恼。

她瞧了瞧自己的手，本来还有教他看手相的心思荡然无存，掌纹连折曲断若是昭示人的命运，那命运也都在她掌中，这条路总是她自己在走，教一个道士拿捏心神思路，她也不甘心。

“圣人也同我说起过一些稀奇古怪的梦，听说真人会解，”皇帝同她说的都是些好的地方，夫妻情好，恩爱一生，只是却又有许多漏洞，郑观音也欲拿来试一试张真人，“圣人便不曾说起，梦中皇后娘娘与大殿下如何么？”

若真是前世，她也同样取而代之，皇后的所作所为也该与所谓的前生差不多才是，圣上既然梦见了她，难道就没梦见过旁人？

“圣人自然是说过的，”张真人含笑，云淡风轻道，“圣人说起梦境之语，常以为对不起皇后，若花鸟使得知娘娘下落，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作者有话说：

字谜与解释来源于鲍照的《字谜三首》与百度，非原创

第76章

郑观音并没被他逗笑, 反而静静聆听。

圣上从前真的这样说过，并不是与她说笑。

虽说现在圣上对她千依百顺，体贴得没话说, 可是枕边人对她生出这样要杀要打的念头，总是教人不寒而栗。

因此她反而对皇帝那些絮絮的情话有些怀疑, 平静道：“难道在陛下的梦境里，我有什么对不住圣人的么？”

“娘娘所言不差, ”张真人笑道, “贵妃尚未入宫时，圣人每每言及，数度忿忿, 但自从贵妃入宫, 贫道这处便再不闻这样的话。”

郑观音轻声一笑：“这似乎是因为真人闭关去了。”

他道了一声惭愧：“贫道清净惯了, 不欲沾惹是非, 听说皇后娘娘送了您来, 便闭关静坐了几个月。”

她默然片刻, 其实还是有些信，若她不曾与皇帝有过这种往事, 皇帝也不必大费周章，见到美人的画像反而生气, 可这其中却又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还请真人赐教。”

“圣人曾梦一美人，椒房专宠近二十载，巧言令色, 善逢迎天子, 中外勾结, 与后妃相争倒还在其次, ”张真人徐徐道，“只是后来她生育皇子，野心滋长，污蔑太子轻薄庶母，又与皇后刻画木偶，咒圣人早亡，行巫蛊之事，太子被迫谋逆，天下承平数十载，几乎一瞬崩乱。”

“乃至于蓄养男子于内廷，勾结宗亲把持朝政，都是这位圣人心爱的美人所能做出的。”

郑观音不觉惊愕，这祸国妖妃的行径似乎都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而且既然言及太子皇后，那必然是大皇子，可说他觊觎天子妃妾，也不算有错。

“真人的意思是，”她开口时声音也颤，“我便是圣人梦中所见的妖妃？”

皇帝那些与朝政八竿子都不会打到一撇的梦境都有可能导致勋贵灭族的灾祸，她要是能做得出这些事，教皇帝看到她的脸还能活下去，反倒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