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255)

那件事不教贵妃问明白她始终不会放心，圣上虽然这样吩咐过，但大抵还是为了教贵妃感动于天子钟爱偏情的心意，借旁人之口许诺东宫与中宫位置，让贵妃吃一颗定心丸，不必为难皇后，而不是教张真人挑拨离间来。

但大概是出家人不打诳语，皇帝欲以他为喉舌，但这位张真人挑的也都是些实话说，没能将圣上的意思表露清楚，若是换作他来，定然能将贵妃哄得开心。

贵妃腹中男女未知，别说是这道士，就算是资历老的太医也看不出来，要说没有大殿下，还有大把的皇子等着上进勤奋，郑贵妃的担心实属太过。

张真人瞧得出这位天子近侍的不满，神情却淡漠，平和道：“我为陛下喉舌多少年，说过许多话，却没有一句违心。”

话虽如此，但古井无波的内心也不免闪过一点报复的快意。

圣上将他抬到这样崇高的位置，造了一座恢宏道观把他困住，做出一副坚信不疑的模样，除却彼时梦中困扰，也是为了借神道的意思，较容易完成一些平日不大能办成的事情。

甚至是皇帝能寻到一处发||泄的安心所在，他不单单是皇帝的喉舌，也充作倾听的木头人。

圣上与他谈论经书奥义之余也常提及这位祸国殃民的美人，难得见那情绪起伏一面。

皇帝常忿忿不能已，即便是面对出家人，也不掩饰那份狠心，若不是对她面容的认知尚且模糊，大约早就下令四处秘密搜捕这位妖女就地处死，一面也不能见。

然而就是这样愤慨，每遇郑贵妃或许会喜欢的物件，目光却又流连不去，温柔缱绻，不似平常。

他自幼出家，修的也不是那等能够采阴补阳的方术，极少面对男女之爱，可是被皇帝留在这种地方，却要被迫常听那一句“音音倒是会喜欢这个”，实在腻烦至极，恨不能抽身早退，结果皇帝仍旧不肯放过，大约将来立幼的时候还用得上他出去装神弄鬼。

万忠无奈，却也不急着动身，袖着手站在窗前远眺，“等着吧，贵妃才回去服侍圣人，只怕一时半会儿圣人也无心听这些。”

……

圣上与郑贵妃在西苑里清闲了两日才回到太极宫来，期间奏折往来，络绎不绝，直到该有朝会，皇帝一行才从道观午后折返昭阳殿。

郑观音候圣上去早朝，才有心情问起内廷事。

仁智殿她向来是不管的，但这些时日心里存了事情，便也拿过来参照，不看不知道，细看也吃惊：“皇后娘娘宫中何时添了这许多粗使？”

袁皇后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极为节俭，内廷里都非议昭阳殿奢靡太过，压了中宫一头，但皇后不执掌内廷以来，支取的金银、绫罗以及米肉蔬果反而较得势时更多。

甚至这几日夜半常闻箫笛，仁智殿灯火通明，想来下月灯烛香油的花费也不少。

不过光是用度也没办法说什么，倾国家之力奉养君主，宫里没必要因为增添下人而节省，折合银钱来看，皇帝后妃随随便便省一抿子下来，也比仁智殿这些下人的衣食值钱。

用度的骤增与仁智殿添了不少内监有关系，她问侍立的女官：“皇后身边添服侍的人，是圣人的意思？”

那女官也不含糊，轻轻俯身道：“前些时日外朝有不少难听话，之前仁智殿曾赐恩放还过一些年老宫人，圣上担心皇后身边短了人手，便请玉城长公主在民间遴选了一批穷苦净身的孩子，调||教了给皇后用。”

这不过是借口，郑观音也心领神会，内廷出现这种难堪的流言蜚语，这事真不真不要紧，但皇帝不可能一点都没听过，这些内监其中或许也有一二耳目，用以监视恐吓皇后，顾忌皇家名声。

昭阳殿留心那边动静的宫人也说，魏继德这几日倒没进宫来，说是一心将功赎罪，钻研贵妃的册封礼去了。

不过玉城长公主在她这里往往与不正经搭边，叫她寻几个供人取乐的男子还行，安插内奸听起来反而不靠谱。

“圣人能允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那边的人索取，给她们就是。”

郑观音日子过得舒心，也就格外宽容，只要不太过分，从不与后妃在这些小节上计较，盘算近来的一笔笔账，“大皇子那边本来除了房内服侍的人，是预备迎娶崔氏后过个半载再将仁智殿中意的侧妃过门，但现在两个妾室都有过身孕，只能委屈她贤惠大度些，秋荔曾在我身边服侍，等她过来请安，额外送些贵重宝石与她。”

“元月这些大日子都过尽，二月里我生辰与册封礼合并在一起，倒还能节省些，等大殿下成婚，帝后或许还要过新人府邸观礼，”她低头凝思，“有岑华妃在，我便不掺和这些，功劳都给她，只是咱们的人得盯着，她要从中弄好处弄得过分，便要给些苦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