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275)

裴府虽然新，却是原先官中赐邸的旧宅子，最初是前朝的公主府，后来历代翻修，也颇教人眼热。

家中男女都出来见人，裴家的大姑娘选秀时候就许给了临近交好的人家，只剩下二姑娘楚佩和三姑娘伯媛，年纪还很小，父母也有借着外戚名声，选个更好夫家的意思，因着裴宇轩没有妾室通房，人口简单得很，只是新添许多仆役，还不需要腾挪太多屋子。

“圣人与贵妃就是不留寝，舅爷也得备着，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么。”

那内监对于各处皆有指点，虽说圣上的意思只是陪贵妃出来走一走，散心为主，但皇帝要走亲戚，这种恩宠几乎能教一家人战战兢兢许久，生怕有一点伺候不周，也宽慰他道，“圣人也并不想叫贵妃娘家人多破费，也不必大兴土木，只要娘娘瞧见你们安心，其余就是再怎么讨巧，也不如宫里。”

王氏和两个女儿随在后面，虽然是她们的家，但是也一句话不敢说，两位小姑娘在南地的时候畏惧入宫，现在听宫中这些尖细嗓子的内侍说起怎么伺候圣上贵妃，敬畏中又有一点羡慕，嫁给一个能做自己父亲的人，也不是半分好处都没有。

内监扫过她们，稍稍有些迟疑：“娘娘有孕后，有时心绪敏感，性情较以往略反复些，许多香料、菜蔬家禽都是不能用的，虽说贵人所到之处常用香，为求无过，还是免了为好。”

裴宇轩一一应下，牢牢记在心里，然而却又听那内侍问起：“舅爷家两位公子还未有妻妾？”

按说裴氏这两位公子，年龄已经可以做父亲了。

“承蒙内监询问，犬子尚在冲龄，才得圣上恩典进学为官，亲都未定，遑论成婚？”

裴宇轩局促，从前他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都惦记着娶郑观音，谁也不肯定亲，怕失了美人欢心，蹉跎许久后知道表妹再没回家的可能，才张罗起来，裴家却又跟着水涨船高，走荫封的路子入仕途，一时儿女的亲事就都不着急了。

落在内监眼里却是另外一种隐情，他略笑笑，柔声细语道：“娘娘亲近的家人不多，圣人看重两位公子，还望舅爷早定。”

圣上御极之后常出宫游玩，然而陪嫔妃省亲还是第一回 ，故而也极为重视，即便长子婚娶也近在咫尺，并不耽搁他携郑观音出游。

郑观音一向是爱美的，一早起来梳妆打扮，衣裳也换了四五身，还有几分精神，南栀和茯苓萼华都累得不敢再点评，生怕贵妃又不满意。

圣上夜里在昭阳殿批折子，为此今晨虽然无朝，还召了臣工议事，回到紫宸殿去，反倒苦了她们几个，茯苓是贵妃旧仆，觉得实在是没必要：“娘娘在宫里久了，就是难得的珍品贡物您也不过是等闲视之，可是府里谁见过这些好东西，随便披一件衫子，那也是天家的，都得教女眷们回不过神。”

郑观音却不肯：“我又不是为她们，在宫里一年也未必能出去几回，今日三月三日上巳节，青年男女相约出游，我也想教我心爱的郎君眼前一亮。”

她从前琢磨圣上的心思喜好，都是为往上爬，现在多少有些女儿家的情思，娇羞怯言，藏在心里又有百种别扭，当然也有可能是孕中脾气古怪，矫情得教人受不了。

圣上却一贯是迁就她的，恨不得将所能搜罗到的一切都用来供养她，平日里也理解她对着春花秋月伤感，听曲子还能落泪，夜半吃宵夜吃不到合口味的难受，吃完之后觉得会长胖也难受，但圣上宽慰她起码最近孕吐的情况好一点，算是一桩好事。

是以她最初为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自责之后也就听之任之，觉得理所应当，反而愈发矫情起来。

茯苓是单独见过皇帝的，很想劝贵妃别这样，圣上胸襟再宽广也是男子，平日里娘子打扮是没有这般费心的，万一教陛下误解是去见两位公子，那少不得有一场风波。

圣上回来后见她着意留心打扮，却也格外欢喜，只是怕她劳累，扶了她手，随她往外走：“音音这样美，合该教外面的人都瞧一瞧。”

郑观音瞥了圣上一眼，虽然同郎君在一起久了，但她反而更觉得自己像是未出嫁的女郎，每日想法子刁难他：“不若我再换一套衣裙，给圣人瞧瞧？”

圣上却笑，低声道：“朕新让人做了一批，你晚上拣着合心意的穿给朕瞧。”

这样神情，必然不是什么正经衣裳，郑观音想着今日陪她出去，心情正好，也不忸怩，“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嗔怪道：“我的身材眼瞧着一日一个样，别总这样铺张，能看又不能日日都吃到，圣人岂不又要沃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