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282)

茯苓从小就跟着她，也见过娘子怎么小心拿捏却又无情地对待每一个她觉得还不错的男子，即便贵妃随口说起过怀了身孕后是否也要学着弄一两个貌美的宫女，专门服侍圣上，可她瞧得出来，贵妃待圣上是真有情意，一个年轻的女子，如何能够抵挡皇帝无尽的宠爱。

那么到最后，必然也容易丧失这份宠爱而发疯，做出许多不理智的事情。

她小心陪了一会儿，见贵妃还有心去拿糕点吃，看了几页书法，好容易捱到午膳，心怀忐忑，但也期盼圣驾到来的声音。

皇帝本来就坐拥六宫，别说是有什么隐情，就是没有，只要大大方方哄一些娘娘，贵妃为了腹中的孩子，也能谅解圣上。

可郑观音吃糕点都快垫饱了，昭阳殿依旧安安静静。

过不多时，紫宸殿有个年轻俊秀的小黄门来，含笑告诉贵妃娘子，内侍监说圣人有事脱不开身，和臣下用膳，今日不往昭阳殿用膳，请贵妃自己用膳。

这在以前是绝没有过的事情，郑观音瞧了一眼桌上被重新热过的菜肴，垂下眼眸，让南栀赏了他一块银锭：“圣人忙，我也该体谅。”

那小黄门赔着笑出去随掌事宫女领赏，到无人处，南栀却拎起他耳朵，听他“姐姐、姐姐”地告饶，面上板正严厉起来：“你是猪油蒙了心，今日早有人来回过，圣人今日就没见过大臣，扯谎哄贵妃娘娘也不知道寻个正经些的，这不成心教娘娘难堪么！”

那小黄门也知道厉害，等南栀一松手，连忙捂起耳朵，吐了一下舌，无奈笑道：“南栀姐姐，这宫里如今谁还敢教贵妃不痛快，总管教我悄悄说与你，圣人就是一时半刻发发脾气，哪里舍得真正发作娘娘，教贵妃宽心就是，至多十日二十日……娘娘还不知道圣人的脾气，最是疼她的。”

南栀跟着郑观音久了，几乎被这话气笑，论说平日里圣上召幸旁人谁会多说一句半句，皇帝将贵妃捧得这样高，忽然摔下来，内侍监平日里善解人意，今日还教人专说这等云山雾罩的话，这是叫人宽心的意思么！

那黄门几乎是跑回紫宸殿来复命，然而才到外廊，见了内侍监还没等说话，因为气粗些，就被他用拂尘甩了一下，声音轻而严厉：“你这猴崽子不要命了！”

明明还没到最热的天，万忠却浑身都汗津津的，知道他必然将自己的话传过去了，轻轻一摆手，就示意他赶紧滚。

那黄门也知圣上如今气不算顺，何况这话是内侍监要他传，圣上万一听到也是大事，不敢在这时多言，忙不迭下去。

万忠望着他的背影，不觉百感交集，默声一叹，圣上这一回是真生了贵妃的气，几乎称得上是雷霆震怒，然而说到底，也不过是处理了一批仁智殿的奴婢，其余什么都没说。

教贵妃这样激进手段，废后不得不较圣上预计要提前，他都有些不解，或许是圣人没有明确对贵妃许过诺，教昭阳殿那位着急了。

——贵妃的宠爱太盛，以至于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反正圣上爱她，一味纵容，教贵妃胆大包天，就算闹得这样不体面又有什么办法，不照旧是要封她做皇后，顶多生她几日气而已。

不过说来也是造化弄人，皇后自从年少生育大皇子之后就伤了身子，即便圣上正值青春，待这位发妻又远比其余妃妾要敬重，可后来皇后再也没怀上一子半女，太医也说难生育。

可是谁知道年岁上来以后，养了这许多男子，又得圣上吩咐须得仔细，居然又怀上了。

皇后养小郎君也不爱将所有的草一起吃，常常是有一段时日独宠，皇帝对那些从来不管，只是这些男子明知道自己万一教皇后有孕，玷污皇室血脉会是什么下场，可圣上去瞧时，皇后已然有孕近二月。

如果似贵妃这般初孕且本身窈窕，怀到四月也只是能瞧出来有孕，不是很显腹大，皇后这年纪怀了第二个孩子，才两个月就有些明显臃肿憔悴，显然圣人骤然到访，还有些来不及裹布，圣上没全将那些男子杀了，只是重新每个人细细地阉一遍，宫人也轮批次教人把脉，放过了未有身孕者，简直算得上是近年修身养性后的显著成效。

依圣上的意思，捱到皇长子成婚第三日，用药将这孽||种流了，也就悄无声息，仁智殿对外称病已久，索性做成真，可是皇后的身体却经不起这样折腾，她这年纪算得上是高龄有孕，本也艰难，真用一碗猛药下去，人大约也活不成。

专为皇后看诊的太医战战兢兢，大约也觉得自己欺瞒不报，必然命不久矣，还是建议自然产下后溺死，不会紊乱皇室血脉，也能留住皇后这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