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286)

自从生育长子之后，她常常生病，却又希望能同丈夫再有一个孩子，然而即便是短暂随营的独占以及作为正室必得的恩宠，皇帝与她也再没一儿半女，只能眼瞧着嫔妃们一个接一个地生育。

她并不讨厌这个孩子，甚至本来就存了一点放纵的心思，那个男子到底年轻，看样子是受人指使，即便是每回侍寝都要教人做许多措施，但他不安分避开，也留了些可能。

顺水推舟，教皇帝为她而颜面扫地，濒死的疯狂，也就丧失了往日的小心谨慎。

“阿娘，这是何必呢……”萧昭徽本也算得上是孝顺母亲的，见皇后中气不足，却还要说这些令人不能细思的话，他定了定心神，哀求道，“去求一求郑母妃罢，我知道，崔相已经应了立她为后，人生漫长，您得罪了她，将来可怎么好？”

崔相对于废后一向是坚决反对的，然而最终屈服，倒也不全是因为皇后的荒唐，毕竟圣上这样决绝，早晚有一日，他也拧不过去，趁着皇帝还很愿意摆出一副礼贤下士、虚心听取的姿态，也不再驳皇帝的颜面。

郑观音在他印象中并不是为难人的女子，他们将来避开远远的，阿爷这些兄弟，哪个没起过夺位的心思，可是活着的居多，皇帝掌权后也不将人赶尽杀绝。

骨气与苟活相比，他其实更倾向于活，圣上对待宗室并不算严苛，只要俯首帖耳做他的臣子，对待自己这个长子其余的胡闹，他都可以忍耐。

然而袁皇后却恼，她勃然变色：“要我去求这个乡野丫头，还不如一头撞死！”

她养尊处优的手已经有些发皱变瘦，紧紧攥住萧昭徽的手，大约是长期放纵不规律与伤心的结果：“你是我的儿子，怎么连你父亲当年万分之一的勇气都没有？”

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可是他却还打算妥协一点，不怕圣上哪一日忽然派使者赐死他。

袁皇后满面的失望，不可否认，她同圣上是家族权衡利弊的联姻，可时至今日，她也深切且扭曲地爱着他，她见过圣上当年的鲜衣怒马，也遍阅他的辛酸不易，可是那种教人迷恋的骄傲却从不曾褪去。

每每想到圣上，她还是会心痛如割，皇帝同她才是一类的人，天生体内就流淌着造反叛逆的血液，可是岁月却磨平了所有的情意，活成了一对怨侣。

即便是她，也是惊涛骇浪中长成，什么尊卑体统都不在乎，只要惦记向上攀爬活命，就算是她的丈夫有一日野心膨胀到会弑君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支持，可她的儿子，到了今日，竟然完全没有一点反抗的心思。

“我舅父还留给你一支卫军，当年他临终，袁氏悄悄将他们养起来，难道是白养的？”

袁皇后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明示道：“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你便没有一点主张！”

她舅父的军队资助了皇帝征战所需，等到他一死，群龙无首，泰半被皇帝趁机收拢整编。

萧昭徽一时瞠目结舌，颤巍巍过来按住母亲的肩，哀求道：“阿娘，别说这样的胡话，我……”

……

郑观音在昭阳殿内静静候了一日，她一时心里难受，但后来也觉出些蹊跷，加之紫宸殿又派人来说了几句话，哪怕不够明朗清晰，可自己在心里就把自己说服，等候他一个解释也就够了。

只是圣上之前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黏在昭阳殿，如今一日静谧，浮生闲适，反倒对比出寂寞，教人不习惯起来。

南栀瞧得出郑贵妃心情转好许多，不似早上，竟然还怔怔落泪，只是为圣上的迟迟不来而不快，为她煮了羹汤，劝她多吃一点：“娘子，生这份气做什么，圣人忙碌，奴婢不是一直陪着您？”

她似乎西子捧心般动作，伤怀道：“奴婢在服侍您的女官里面，也算得上是美貌，服侍贵妃也仔细贴心，以前圣人在时都将奴婢的活计抢了，看得出是婢子服侍不周，才叫娘娘怏怏不乐。”

这倒是得了便宜卖乖，圣上不在的时候，贵妃但凡有什么出格举动，她们都怕要遭皇帝数落，可是圣上在的时候，虽说皇帝也抵不住，还是得满足贵妃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但是她们却不必为难。

郑观音被她忽然的浮夸逗笑，眼睛看向她手掌捧着的地方，客观评价：“似乎大了一点。”

萼华和茯苓听了都笑，南栀却并不在乎被她取笑揶揄，只要她能高兴，多吃几口也好：“娘子之前还嫌自己小，这才四个月，以前的心衣都不能要。”

郑观音小的时候总羡慕那些丰腴女郎，如今她也丰满起来，却苦恼这样的负担：“也就讨别人喜欢，生在谁身上谁知道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