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304)

“也没什么别的事情，”郑观音特意选了正殿见她，隔得远一些，让宫人内侍带了院使进来，“圣人听闻华妃姐姐抱恙，说我这个做贵妃的也忒不懂事，该教太医们好好瞧瞧，哪能平日用着您，一到病中连问一句的暖心话都没？”

郑观音含笑道：“就是劳怯也不怕，说来或许要叫华妃姐姐笑话，我年纪幼小的时候见过病人多了，这病精细养着最好，圣人顾念您，不会把华妃姐姐挪到行宫里去的。”

院使请过脉，又问了几句话，岑华妃面色都有些沉，她收了手坐着，听院使恭敬对郑观音道：“娘子，华妃娘娘不过是春夏交替，略有咳症，吃几日药，想来也就无虞。”

宫中的贵人常爱拿病症说事，可是他们这些做太医的却不能太较真，华妃身上不舒坦是前几日就报上来的，他也得全一下颜面。

但是……他心下叹了一口气，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郑观音并不是第一日做嫔妃，也能听得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轻轻吁了一口气：“这倒是好，想来是华妃姐姐平日在殿里养的花多，容易不舒坦，既然没什么大病，我也能向圣人交差。”

宫人捧了汤盅进来，轻声道：“娘子，小厨房的宵夜已经做好，按您说的，少加了石蜜，怕吃着腻口。”

岑华妃心神不定，瞧着贵妃吃小食，也关切道：“娘娘这是怀着皇嗣消耗大，别说皇子，就是当初怀武宁，也是一般，就算晚膳用好，夜里照样不能亏嘴，什么都想吃，且不能耽搁。”

郑贵妃寻她来肯定不是为了说病，因此她也不急着表露要走的意思，她大可以将称病的真实缘由说出来，不过是胆小怕事，这能有什么？

“岑姐姐也陪着我吃一口罢，一个人吃没什么趣味，”郑观音似乎是与她闲聊，“早知道圣人不在，我就教厨房做点酥山或者透花糍，眼见要入夏，我这心也燥起来了。”

岑华妃也不觉得贵妃会傻到在自己宫中对高位嫔妃下毒，就是圣上有事，她也应该先顾着皇帝，而不是对自己下手，于是允诺，轻声道：“圣人那是疼娘子的，冰凉的东西，您也该少吃。”

她似乎是过来人，谆谆教导，郑观音也虚心听了，偶尔吃一口点心。

岑华妃还是第一回 尝贵妃小厨房里的东西，确实颇见奇思妙想，像是她们平日吃牛乳做的冻以冰凉甜品居多，但是贵妃却喜欢用姜汁凝结。

她各尝了几样，见郑观音总不往今日召她来的正事上去说，主动坦荡提起：“娘娘，听闻仁智殿来人同您说了些要紧事，不知道是什么，妾能否帮得上忙？”

郑观音微微一怔，仁智殿的宫人确实来过，不过那已经是如今中山王妃的人，想来是萼华拿话搪塞人。

她听时胆颤心惊，现在却平和：“不是什么大事，圣人要废了袁皇后，这件事你也早有耳闻，她们想找个新靠山，自然要吐点事情出来。”

岑华妃心下一紧，贵妃最在意的那件事就是宫人与皇后的郎君厮混，闹出许多丑事，反被她扣到昭阳殿身上，结果好巧不巧，她才将那边料理干净，仁智殿还真的有旁人会直接告到贵妃面前。

一个员外郎也不是什么要职，她攥紧了手，稍有些后悔……倒不如先许个空心话给他们，给金给银安抚一段时日，或许还会省了现在这般难堪。

“可巧，娘娘，妾也有几句话……”岑华妃站起身，正要讲一讲自己心中对皇后的猜测，然而忽觉头晕沉沉起来，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呼吸也紧，她大惊失色，“贵妃，你！”

这种浑身疼痛的症状她并不陌生，许多先帝嫔妃不肯殉葬，便饮了牵机药而死，狰狞痛苦，甚至死后身体也会抽搐，人见了夜里都要做噩梦。

她是圣上的三夫人之一，膝下的儿子又是圣上的庶长子，郑观音怎么敢！

“这是圣人的意思，你不必有什么遗憾，”郑观音平静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也晓得宫妃索要牵机药是何等不易，华妃，不是我要杀你。”

“圣人怎么会教我死？”她颓然倒在地上，惊愕不定，说话动作剧烈一点，就会愈发痛苦，抽搐不停，“是你，是你这个贱人……”

菏秋等华妃随带着的宫人都惊得合不拢嘴，可是华妃才倒下，昭阳殿内隐藏着的玄甲士兵便蜂拥而出，殿内能藏的数量不多，可是个个披坚执锐，一脸凶悍，哪里是娇滴滴的宫人所能抵抗，都跪倒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以为你还能猖狂多久，”岑华妃很想教周身的肌肉重新受控制，可是越挣扎越无力，她仰头去看郑观音，似乎有意用自己美貌不再的濒死模样深深刻入她的记忆，午夜梦回也不能忘记，“皇后在青帐周围埋伏兵士，郑贵妃，你的倚仗马上就没，死到临头，还戕害宫妃皇嗣，到头来还不是为别人做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