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307)

皇帝这时候必然还有许多事情要吩咐臣子去做，郑观音细想了想，教南栀严守岑华妃的女官，对莘俊茂道：“圣人如此，我是有一万个不放心的，哪里歇得下劳烦将军引我去见陛下。”

这荷包圣上一贯是贴身放在心口的，她不亲眼见着圣上，总是有些放心不下的。

紫宸殿里，早有内侍取了衣物为圣上更换，殿内不是臣子就是内侍，倒也不算忌讳，皇帝等换过药，十分坦然地穿着寝衣，半枕在榻上和他们说话。

刺向圣上的箭无毒，这倒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他们原本担心圣上心情不佳，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可是圣上吩咐过几件事，并不见情绪起伏，只是内侍监过来奏禀郑贵妃过来，才淡淡道：“你们今夜随扈也辛苦，有事的先去忙，无事的人暂且留宿宫中，等明日宵禁解了再回府与妻儿团聚。”

除却官署平常的上值，皇帝还设了五品以上官员夜间内值，宿于禁中方便传召，也有分给官员的屋舍。

万忠见莘俊茂护送郑贵妃过来，也不敢拖延，立刻向圣上奏报，所幸猜得对，圣上立刻也就请贵妃进来叙话。

肃王与崔相等今日也有些灰头土脸，然而见匆匆而来的贵妃，还是肃然行礼，郑观音平日与这些外臣并无交集，甚至还被其中一些人指斥为妖妃，但是这时节也顾不上，彼此寒暄后，郑观音轻声问肃王：“圣人是否心口受了伤？”

肃王欲言又止，其实皇兄这伤不重，他内里穿了甲，躲避也迅速，只伤及皮||肉，又不是穿进脏腑，但他作为皇帝的手足，和一个年岁偏小的皇嫂说这个，可能更不适宜。

“皇兄的伤势还好，还请贵妃毋忧，”肃王斟酌道，“不过皇兄亲手了结了罪人袁氏，恐怕如今心情称不得好。”

圣上是杀人杀惯了的，袁氏一剑封喉，去的不算很痛苦，郑观音不知晓其中内情，却知道他冷血归冷血，亲眼瞧见青梅竹马的原配死在面前，心里未必好受。

于是也点头称谢：“诸位疲乏，官舍那边虽然烧毁几处，但这时候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就在内廷寻了几间宫室安顿诸公，我已经教人备好了汤饮菜肴，若有所需，尽可享用。”

今日的婚宴，与会宾客都没心情吃什么，皇后与大皇子猝然发难，臣子们奔波到现在，早都饥肠辘辘，虽说宫里不会缺少值夜官员的饭菜，但贵妃亲自过问，总是不一样的。

他们躬身道谢，心里早知这就是未来的皇后，圣上如今皇嗣凋零，他们也关切郑观音腹中这一胎如何。

“皇嫂也快些进去探望皇兄罢，”肃王含笑道，“圣人方才还问起贵妃安否，心中想必是极惦记您的。”

郑观音颔首，教人扶着引路，去寻圣上的所在。

她的心一直高高悬着，然而一进殿，却只嗅到一点若有若无的味道，圣上知道是她来，早让人卷了帷幔，露出榻上干干净净的模样，爱怜道：“音音，今夜是不是将你吓坏了？”

他道：“方才这里有许多人，气味不太好，你若觉得不舒坦，先让万忠焚些凝神静气的香。”

郑观音见他向自己招手吃力，鼻子忽然一酸，她自己今日都顾不上精致讲究，哪里还会管气味，才走到圣上的榻边，怔怔落下泪来，哽咽道：“郎君，怎么受伤了，我带着院使一道来了，快教他再给圣人瞧一瞧。”

“不必，就是不小心中了箭，这种事从前多着呢，”圣上一边看着她拭泪，一边含笑打趣道，“音音，要不然朕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万忠进来给贵妃送水，见圣上似乎行动比方才吃力，不觉有些狐疑，皇帝方才绝无此等疲态，或许也是卸了心里那口气，也在贵妃面前展露自己疲惫的一面。

郑观音不听他这样说还好，认真想起来，愈发要看，泪眼婆娑去解圣上的衣，执拗道：“您受得了，我还受不了，不是厉害得很么，怎么教人伤着了？”

圣上不免有几分尴尬自责，她第一回 见这些刀兵上的事情，难免被吓坏了，见他身上带一点伤就紧张，于是略有些虚弱无力地倚着，“音音，我有两句话，你凑过来，朕说与你听。”

郑观音只当又是什么要紧机密，便也不强迫，附耳过来听圣上与她言说。

孰料圣上吃力凑近了些，却没做什么别的，反而结结实实亲了她一记，随即轻松倒在靠枕上，一手按住她肩，面色怡然，调侃她道：“音音，你瞧朕有事吗？”

“你这人……”郑观音方才还怜爱自己的郎君身上有伤，见被他戏弄，占了好多便宜，面色愤慨，却又放下心来，啐道，“人家好心进来关心你，圣人也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