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无尽旅途(150)

杰内西斯说完这段话，两人都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安吉尔震撼于对方如此坦诚地说出了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哪怕只是曾经的，这种自我揭露的勇气也非同寻常。

“那时的我并不会责怪你。”现在也不会，安吉尔默默地想，“我的确需要知道真相，痛苦的真实好过美好的骗局，至少你让我有了选择的权力。”

杰内西斯转身打量着他，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你的确会这样说。”男人垂下头去，一侧的刘海刚好遮掩住表情，“但你应该责怪我的。我本来以为你会和我、和萨菲罗斯一样报复那些傲慢无知的人类，但是你却选择为了英雄的骄傲而死去。在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非常后悔，我很后悔对你做出那些事。如果我知道你会那么痛苦，宁可去死也不愿接受自己的新身份，那我宁愿一辈子都不告诉你真相。”

安吉尔被这段话触动了。他第一次窥见这个男人内心的一角，却没想到在对方尖锐的表象下掩藏着如此沉重的灵魂。

但在他来得及作出任何回应之前，杰内西斯做了个手势，阻止他再次开口。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对你的徒弟有意见，那是因为我认为他应该保护好你，但他没有做到。不过他在生前也做到了我没做到的事，那就是让你在生命的最后获得了尊严，从这一点来说我应该感谢他。”

男人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几秒，又继续下去。

“我也不讨厌斯特莱夫。他比你我活得还要痛苦，又没有强烈的信念作为支撑，只是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爱’就坚持保护那些微不足道的人和事物两百多年。他是个可怜又可敬的人，如果这次真的能与萨菲罗斯同归于尽，对他而言说不定是种解脱。”

“至于萨菲罗斯，我和你们的看法完全不同。他那个夺取星球支配一切的想法我也曾经有过，只是密涅瓦女神治愈我后我必须选择盖亚的阵营。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他，在他活着的时候有明确的复仇计划和目标，死后又与斯特莱夫这样的对象纠缠不清。他始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怎样才能得到它，所以他从不会为自己的过去懊悔，而是将精力放在规划未来上……这是我无法拥有的人生。”

男人一口气解答了他所有的疑问，有些安吉尔甚至还没有机会问出口。最开始安吉尔还讶异于男人为什么会如此彻底地将自己剖白给他看，但是现在他已经逐渐理解了一切。

——杰内西斯对他心存愧疚。

这样一个骄傲、不近人情又自我中心的人，竟然是抱着对他的愧疚度过这两百多年的，即使安吉尔无法回忆起生前的那些事也仍然感受到了这份沉重的歉意。

在经过长久的思考与自问之后，他终于可以给对方一个肯定的答复。

“我已经原谅你了。”安吉尔说。

杰内西斯与他对视半晌，忽然大笑起来。他笑得是如此夸张，以至于全身都在不停颤抖。

安吉尔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仿佛在这短短一分钟内看完了他一生的喜怒哀乐。直到笑声渐渐停歇，男人才再度直起腰来，冲他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

“谢谢。”

他们一同打开天台的防火门，发现扎克斯就站在门口。

安吉尔毫不怀疑对方听完了对话的全过程，于是也走过去抱了抱自己的爱徒。

扎克斯见状松了口气，给他们带来另一个好消息：“手术结束了，克劳德没有生命危险，等麻醉退去就应该能醒来。不过怀特那边从卫星图像上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你们要不要去看一眼？”

两人的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醒醒，克劳德。

克劳德睁开眼，被正宗插入的疼痛已经荡然无存。

与前几次濒死时看到的世界不同，如今他漂浮在一片柔和的绿色中，四周明亮而温暖，生命之流从他的指间拂过，像是融化的春日般包裹住他伤痕累累的灵魂。

他想起自己先前听到的呼唤声，努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身去，看到褐发的少女正在不远处望着自己。

“……爱丽丝。”

他不由自主地念出那个名字，眼眶瞬间变得湿热。

他已经有九年没有见过爱丽丝，萨菲罗斯的意识将他彻底与星球隔离，连浸泡在魔晄中的那段时日都无法与爱丽丝取得联系。他一直希望能再见到对方，然后告诉爱丽丝自己在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告诉她自己有多么想念生命之流里的大家。

“抱歉，克劳德。”少女对他微微一笑，眼中却流露出些许遗憾，“我本想更早告诉你这一切，但我实在无法接触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