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皇后心中莫名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但这感觉转瞬即逝,快得她来不及细想就已散去了。
最后,她只拧起眉,不冷不热地道:“母后晓得,你回去罢。”说着,唤来锦公公,“你送他送去。”
便先一步离开了武德帝的寝宫。
齐雍文望着她的背影,眼中露出几分眷恋,但很快又被锦公公恭敬的一句:“殿下,我们走罢?”给冲散了。
“走吧。”齐雍文收起眷恋,面色平静地转身走了。
这一晚,风刮得尤其大,窗被砸得哐哐作响。邵皇后睡意浅,被吵醒后,辗转反侧半宿,才重新有了睡意。
然她刚合上眼,便忽闻好些个惊慌失措的声音被风裹挟着,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隐隐约约的,只听见几个字:
“走水了!”
“快醒醒啊,救火!”
“快来人呐!”
邵皇后眼皮一跳,心没由的一慌,正欲叫宫侍点起灯,去外头查看发生了什么事,便听到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随即,“吱呀”一声,有人连滚带爬地推门而入,急声道:“娘娘,西宫的翠玉轩走水了。”
西宫的翠玉轩,是如今废太子迁出东宫后的住所。
邵皇后闻言脸色骤变,翻身下了床。
翠玉轩已经大火冲天,光火明亮如白昼,隐有一股燎原之势。宫侍和禁卫军们纵使匆忙提水扑火,却是杯水车薪,根本近不了翠玉轩一丈内。
幸而翠玉轩是一座独立的宫殿,周围不是水池便是数丈高的宫墙,并未与其他宫殿接壤,不必担心其他宫殿因此被殃及。
邵皇后赶到时,翠玉轩已被烧得只剩残垣断壁,几处星火点点,被宫侍提水泼熄了,余下满地灰烬风烟起。
“文儿呢?”邵皇后目视周围,因扑火而仪容脏乱不堪甚至被火伤到的宫侍和禁卫军们跪了满地,却无一人出声。
“文儿呢!”她厉声一喝。
“回娘娘,”有人颤颤巍巍地答,“火太大了……”之后就没了声。
邵皇后脚一软,亏得锦公公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火太大了……”邵皇后喃喃自语,她当然知道火大,从未央宫出来,一抬眼就瞥见了西宫这边亮起的光火冲天而上,张牙舞爪地将这浓墨般的夜色烧开一道裂口,映得整座皇城都亮起来。
当时,她就知道不好了,却还抱着一丝侥幸。
而今,眼前断瓦残垣,更是验证了她来时的预感。
邵皇后脸色发青,浑身颤抖着,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缓了半晌,才生硬地挤出一句:“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娘娘,翠玉轩上下共二十三人,无一幸免。”有人颤声答道,“火烧到屋外时,已经晚了……”
所以,并未有人知道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只知众人去扑火时,屋里已经没了活人的声音。
这时,锦公公忽瞥向宫墙处,迟疑地问:“那是?”
众人静默了一瞬,方有人低声答道:“是从翠玉轩里抬出来的人。”
用的是抬,而非救。
也就是说,人都已死绝了。
邵皇后愈发觉得心口处窒闷,勉强道:“扶本宫过去看看。”
待走到宫墙下,邵皇后抬眼望去。
平放在地上的这些人,或者说是尸身,一字排开,皆被烧得浑身焦黑,面目全非。
邵皇后目光从尸身上一一掠过去,心中数着数。
停在最后一位时,恰好数到二十三。
翠玉轩包括大皇子在内,共计二十三人。
此刻一个不少,都躺在宫墙下,无一丝活气。其中,有一具身形矮得多,一看便是只有十余岁的孩童。
邵皇后只觉得卡在喉咙里那口气,终于提了上来,慢慢地道:“去……”才吐出一个字,便有一股腥甜喷涌而出,嘴边溢出了一抹血。
紧接着,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娘娘!”
天微微亮的时候,汴京城内的东西早市一开,便有一条消息长翅膀似的飞入老少妇孺的耳中——废太子殁了。
“据说是昨夜宫里起了场大火,把整个宫殿的人都烧死了,火势太大,宫里侍卫为了扑火,还有好些人被烧伤了。”
“不是说现下宫中戒备森严,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会不会有人故意放火?”
“宫里如今都被皇后把持着,谁有那胆子敢对废太子下手?”
“庄妃啊。”
“可庄妃不是给陛下下毒,已被皇后圈禁了?”
“你还真信庄妃给陛下下毒了啊?一个刚死了孩子没依仗的宠妃,脑壳被门夹了,都不会干出这等自寻死路的事。”
“那你的意思是这是皇后陷害庄妃的?”
“慎言,我可没这意思,我就说兔子被逼急了也咬人,那庄妃好歹也出身世家,丧子之痛还未过去呢,就连同家族一块儿被逼到绝境上,焉知她和庄氏一族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同归于尽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