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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造反吗(94)

作者: 金烬子 阅读记录

她的眼光里仿佛长了钩子, 一眼就能把他的心肝肠肺钩出来,在光天化日下晒个清清楚楚,李未阳被她看得心虚,脚下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笑道:“怎么了,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有,”她道,“谢颜给我看了两支签,签词挺有意思的,你看过了么?”

她明知道他早就看过了, 却还故出此言,分明是在逼他的话。

该来的迟早要来, 李未阳的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却没料到这话会首先从她口中问出来。

乐岚面上不见什么情绪, 眼底黑幽幽的一潭,看不出来其中的想法,他也不敢妄加揣摩。

这个问题不管如何作答,结果都难免尴尬,他想如平日一样,打个哈哈说两句玩笑,大家就心照不宣地把问题搁到一边,假装万事大吉。

可被她目光里的那只钩子牢牢盯着,他的舌头连同脑子一块打了结,半晌道:“看过了,我也觉得挺有意思。”

乐岚垂眸往地上扫了一眼,道:“谢颜说你有话要跟我讲,我还以为……”

以为两字后面,却没了下词。

李未阳忍不住问:“以为什么?”

“以为……”她碾着鞋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以为你喜欢我来着。”

本是轻若鸿毛的一句话,耳边却如撞巨钟,李未阳瞬间哑巴了。

他初看见那签词时,惊喜过望,只道天时地利皆遂人美意,唯一欠的便是自己身上这番人和。

可等到信送出去了,他站在岸边酝酿接下来该如何措辞时,那冲了满腔满头的热血在晚风里渐渐吹凉,看着水中潋滟的波光,他开始为自己的鲁莽隐隐感到后悔了。

乐岚在树上系了缰,长长的细柳垂在水上,拨起一片涟漪,她踩着莎草走过来,脚步声渐渐在他身后响近,每往前响近一步,他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胆气就往后败退一分,待她在身边站定,他的勇气如退潮,纷纷丢盔弃甲鼠窜而去,一瞬间溃不成军。

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到他身上怎么就跟做贼似的?

她的这句话甫一出口,方才在凉风里冷却下去的一腔热血登时争先恐后涌回脑门,在他脑壳里沸沸扬扬地激荡了几个来回,最后轰的一声,炸了。

乐岚说罢,倒像松了口气似的,李未阳避而不谈签词之事,摆明了他对此事讳莫如深,可既然讳莫如深,又为什么兴致冲冲地约她出来说话,完了还遮遮掩掩欲言又止?

她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只是李未阳这壶闷水不温不火太久,她只想看看,到底是壶里装的压根就不是水,还是壶底少了把柴,才迟迟没有烧开。

若是后者,那她十分乐意给他添把柴火。

李未阳的三魂七魄终于缓缓归了窍。

他就像是个胆小如鼠的贼,在行赃之时被拿了个正着,他定了定神,耳畔嗡嗡作鸣,他暗叹了声自己的不争气,紧接着就发现了一件更可悲的事情——他不但耳鸣,他还脚软。

乐岚还在等他的回答,他张口欲道“你猜对了”,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的回答太过寒碜,不能恰如其分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意,就在犹豫的当眼,对方却似乎不耐烦了。

“我明白了。”乐岚道,她换了口气,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欲走。

他还什么话都没说,她明白什么了?

他生怕乐岚误会,急忙伸手去拉,她背后却像长了眼睛,步子一侧便避了过去,李未阳捞了个空,抬步要追,却忘了自己的腿还软着,脚下一滑,一跤滑进了河里。

他这辈子五行大概跟水犯冲,好在这里是片小河滩,水清且浅,河底多是淤泥,他向岸上叫了声“阿玥!”,乐岚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解开缰绳,上马走了。

李未阳回去之后,连夜写了长信,着人送去定边侯府。

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敢言的,不敢言的,都一并剖白在纸上,写成厚厚的一叠,唯恐看起来不够诚挚,就差把自己的心肝肚肺一并贴在纸上寄过去。

接着,他提心吊胆等了两天,一封衷肠却犹如石沉大海,迟迟不见回音。

她到底看信了没有?看了之后作何感想?他全然不知,更不敢贸然打听,只能自己慢慢煎熬着。

就在他以为乐岚打算跟他割席绝义,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时候,却忽然接到了将军府的请帖。

檀书神神秘秘地拿着信封进来时,乐岚正百无聊赖地给那只紫檀木雕的老虎剃毛。

木雕的老虎自然是光洁无毛的,她在木虎身上缠了一圈绒布,手起刀落,布条被削的一干二净,刀下的木雕却仍完好如初,若是李未阳在场,定要惊叹她的刀功又有长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