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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幡(117)

“王师兄归寂的原因,相信警方会继续做调查。这毕竟是新闻报道,到底是不是前天上午发生的事导致了这场悲剧,只是我们的推测。换做是任何一个单位,都只能这么回应而已。”曾砚昭说。

郁弭正在气头上,听到曾砚昭的分析,才意识到自己的确是反应过度了。确实,越是严肃的新闻报道,内容就应该越精确才对。

可是,哪怕郁弭想通了这个道理,他还是没有办法表现得像曾砚昭这样平静。他无奈地呆坐着,依然没有胃口吃东西,见曾砚昭同样没有动筷,不由得愧疚,说:“对不起。我实在吃不下了。你吃啊,别管我。饿着肚子不好。”

“我原本晚上也不怎么吃东西。”曾砚昭淡淡地微笑,看了看满桌的饭菜,“你要是不想吃了,我们可以把这些先收起来。等饿的时候再吃。”

饶是如此,郁弭还是满心惭愧。他总觉得不应该把自己糟糕的情绪施加在曾砚昭的身上,偏偏又放不下心中的失望和郁结。

他低头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说:“砚昭,我觉得很空洞。佛门,修行,都是。你们要放下一件事情,真的好容易啊。这会不会就是佛所说的‘空’呢?”

闻言,曾砚昭错愕极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还不如当个俗人呢。信不了佛。”郁弭说完,苦笑了一下。

隔着一张餐桌,曾砚昭面对着郁弭,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幸运,能和他同在一张桌子旁吃饭。

“为什么要信佛?”曾砚昭问完,见郁弭一脸茫然,解释道,“佛性是要靠悟的,靠信永远得不了道。从前也有得道的大德,连经书都没有读过。禅宗唯一的信仰是‘自心’,你一直很顺从于自己的内心,已经比很多寺里修行的人,也比我,强很多了。”

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他,郁弭听得呆住,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曾砚昭胡乱编出来的安慰。偏偏,曾砚昭不会说谎。

“你刚才说的话,让我领悟了很多。”曾砚昭充满善意的目光中,隐约透露出些许崇拜,“我也是因为这样,才喜欢你的。”

第61章 杂念和妄想-11

确认再吃不下东西以后,曾砚昭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郁弭自然而然地跟着起身,想着该帮忙,可是看见曾砚昭端起盘子的时候,心里莫名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安逸感。

他这才想起,原来自己从认识曾砚昭的那一天起,就从没有见过曾砚昭“做事”。在常觉寺,曾砚昭工作、参禅,哪怕是用斋或吃饭,也都显出一种绝尘的超然。

他的十指不应该沾染阳春水,郁弭的潜意识里一直这么认为,直到现在看见曾砚昭收拾餐桌,他才意识到原来曾砚昭尽管在家修行,但和自己一样,还是一介凡人。

过去,面对曾砚昭的时候,郁弭总时不时地联想到大殿里的菩萨。不过,有哪个菩萨会洗碗呢?曾砚昭,到底只是曾砚昭。

郁弭曾经害怕打扰曾砚昭的修行,仿佛只要让曾砚昭做一点点普通人都会做的事,也算是扰了他的清修。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贪心,也真的庸俗。他好喜欢看曾砚昭“做事”。

曾砚昭只是把他们没有吃完的米饭匀在同一个碗里,用保鲜膜盖上,留作下一顿,郁弭也觉得他的这一系列动作做得特别优雅,美得他目不转睛。

剩饭剩菜全放进冰箱后,曾砚昭把两副碗筷放进水池。他打开水龙头,很快发现郁弭正靠在冰箱旁看着自己,眼神似是痴然,看得他很不好意思,问:“怎么了?”

“原来你会洗碗。”郁弭脱口而出道。

闻言,曾砚昭哭笑不得,说:“为什么不会洗碗呢?”

“不是那个意思……”他挠挠脸颊,“我没见过菩萨洗碗呢。”

“我不是菩萨呀。”曾砚昭好笑,“再说……”

郁弭见他的话说到一半,脸颊隐约泛红了,只顾低头洗碗,忙问:“再说什么?”

“没什么。”曾砚昭摇头,心说他怎么不想想自己一天到晚惦记的那桩事?他还能对菩萨想那些吗?

他不愿意说,郁弭固然可惜,可看他擦碗的样子,心里还是愉快。

“晚上能一起睡了,好开心。”郁弭的头歪靠在冰箱上,想起王译旬,又皱眉道,“可现在,是不是不应该开心呢?”

曾砚昭猜他是想起了王译旬,心中惋惜,说:“没什么不该的。”

只是两副碗筷,曾砚昭很快就洗好了。随着他往客厅走,郁弭跟着他,两人一同在沙发坐下。

郁弭想了一会儿,说:“我家从前住在村里,很穷。小的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治病得花很多钱。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爸妈为了给我治病,把姐姐卖给别人做童养媳。后来,大妈知道了,把姐姐从那家人的家里抢了回来,还找我爸妈算账。她和我妈在院子里打了一架,我爸劝架劝得及时,没打成头破血流。但是……我姐在那以后,还是和我爸亲,她不喜欢她的妈妈。我妈说,是因为大妈靠坐台和出台挣钱。那一连串的事,我算是受益者。可是,我对大妈,没什么愧疚感。单就我爸妈为了救我,卖掉我姐这件事而言,我也不感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