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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幡(120)

正在干饭的煤球抬头舔了舔他的手,继续干饭。

郁弭看得心尖似是也被那长满倒刺的小舌挑了一下般,他斜眼看向曾砚昭,正要说话,他们身后就传来打招呼声。

“曾老师?”一个年迈的声音愉快地问候道,“您回来了?”

曾砚昭回头一看,见是两年前从文学系退休的徐教授,起身打招呼道:“徐老师,晚上好。我中午回来的,忘了告诉您。”

“呵呵,不打紧。”她笑眯眯地说,“你出差辛苦了,我看,都晒黑了。”

曾砚昭和她在工作上没有联系,是因为喂猫认识的。

他来蓟大工作以前,一直是她喂这附近的猫。曾砚昭来了以后,傍晚散步经过,看她喂过几回,彼此渐渐就熟悉了。

两年前她跌倒住院,拜托曾砚昭接替这份“工作”,从那以后,这些猫就一直是曾砚昭喂着。之前,因为要去鲤城出差,他不能来喂,临走前把这件事告诉了徐教授。

这位老人家慈眉善目,看起来和曾砚昭十分熟悉,郁弭在一旁看着,不禁好奇。

不料,老人家对他也是好奇的,与曾砚昭寒暄了几句后,问:“这位是?”

郁弭顿时紧张,不自觉地把腰挺直了些。

“哦,他是我……”曾砚昭看看郁弭,在脑海里找了一个准确的措词,“爱人。”

闻言,郁弭惊得屏住呼吸,好不容易才没将震惊的神情流露,却抑制不了疯狂加快的心跳。面对老人家错愕的表情,他费力地扬了一下嘴角,低头彬彬有礼地问候道:“您好。”

“哦。”她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仓促地笑了一笑,“您好。”

因为紧张,郁弭仍是不自觉地抿起唇。

徐教授仰着头,好奇地打量了他一会儿,转头对曾砚昭微笑,夸赞道:“长得很帅气呢,一表人才。和您很般配。”

曾砚昭听完笑了笑,看郁弭呆得像块榆木似的无动于衷,既疑惑又困窘,只好独自回应老人家的夸奖,说:“谢谢。他人是蛮好的。”

第63章 系铃人-2

郁弭以前从来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会有一个人,能够那么自然地在大庭广众之下以“爱人”的身份把自己介绍出去。

他小的时候生活在农村和县城,那里的很多人,别说认可同性恋,连这个世界上存在同性恋团体,大概都不知道。

后来到了城里,去了析津,他在会所里打工,出入那里的客人非富即贵,金钱使他们模糊了很多限界。同性恋也好,异性恋也罢,在他们眼中似乎都是一场游戏,有些人甚至希望人多一点,才够热闹、刺激。

然而,即便如此,游戏依然是游戏,认真不得,所以郁弭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男宾客会承认身边的男人是恋人。依附者,有很多名称,“少爷”、“宝贝”、“朋友”、“小孩儿”……永远不会有人考虑正式的名称。

郁弭在不久前,还在常觉寺里被人质疑过同性恋的身份。没有想到,当他跟着曾砚昭回到析津,居然在第一天就听见后者向同事介绍,他是“爱人”。

尽管曾砚昭过后没有郑重其事地补充些什么,但郁弭从他理所当然的语气里,毫不怀疑,哪怕现在他们仍在常觉寺,一旦有人用同样的问题问曾砚昭,他也会这么回答。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啊。他不是因为有权有势,有很高的社会地位,所以才理直气壮地坦然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他的眼中没有“与众不同”一说,只有他们彼此。

他的坦诚如此纯粹,令郁弭觉得他们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他们“泯然于众人”,关于他们的一切,全不值得说道,所以就算随口说起,也不需遮掩。

郁弭就这样怀揣着满心的感动和领悟,陪曾砚昭走完了剩下的路。

待到夜色愈发深了,地热也散了,远处传来学生们下课的铃声,曾砚昭说,时间晚了,就这么走回去。

曾砚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从和徐教授见过面以后,郁弭的心情看起来一直很愉悦。

郁弭时不时地看他,眼睛里有浓情蜜意,看着也似有满腔的话语,但是每次曾砚昭回视他,他都是笑着摇头。

曾砚昭既纳闷又无奈,只好任他这么看着。

回到教职工的住宅区附近,路上没了学生,郁弭忽然牵起了曾砚昭的手。

他的掌心很热,不知是不是走过路的缘故。曾砚昭和他拉着手走,看着他们二人留在地上的影子,想到他们以后大抵也能这么牵手走下去,心里十分欢喜。

既然曾砚昭表现得那么坦率和自然,郁弭也不愿意表露得大惊小怪。偏偏就算他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很平常,他们只是一对平常的恋人。可光是“恋人”本身,就已经让他心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