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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幡(126)

仇教授呵呵笑着,给院子西侧的两株西府海棠浇水。俄顷,他环顾四周,道:“咦?刚才那个小姑娘走了?”

“哦,她来找我说论文的事,说完就走了。”曾砚昭答道。

退休后返聘的老教授如今看来仍是精神矍铄,曾砚昭没有急着往回走,端着空的水杯,站在一旁看他浇花。

阳光晴好,洒落在老人家的白发上。曾砚昭静静望着他,心里有几分羡慕,说:“析津的夏天到得晚,这会儿浇花,也不至于让花蔫了。”

“呵呵,是啊。鲤城那边挺热了吧?”老教授回头看了他一眼。

曾砚昭点头,说:“回来那天,最高温度有三十六度了。”

“嚯,那真够热的。”他浇完花,瞧见枝头上有两只雀仔,吹着口哨逗了一会儿。

曾砚昭看得微笑。

他忽然问:“是告了一个段落,还要回去的?”

“啊,是。”曾砚昭解释说,“常觉寺在办佛七,我们住在那里,不方便。正好工作有了阶段性的进展,可以回来整理一下。我的教学任务,也要做。”

老教授了然点头,笑说:“佛门中人有佛门中事,有时候确实顾不上我们凡夫俗子的。”

曾砚昭算得上半个佛门中人,听罢短促地笑了一笑,心里想起周启洁说网上对常觉寺有些议论,不知议论的都是些什么。

第67章 系铃人-7

曾砚昭出门后不久,郁弭在家里做起了家务。

昨天他们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有洗,窗台上的花也没有浇水。郁弭把衣服投进洗衣机里,往水壶里盛了水浇花。校园远离闹市区,教职工住宿的地点距离教学区又不近,工作日的上午,这里的环境清静得让郁弭想起了常觉寺。

常觉寺的上午,尚且有修行者上早课,早课结束后大家还要出坡、洒扫,而这里比常觉寺更安静。

郁弭当初之所以去常觉寺当志工,是为了求得内心的安宁,现在住在曾砚昭的家里,他恍然间发现,其实世界上比寺院清净的地方多的是,或许只要带着一颗修行的心生活,无论在哪里,都可以远离纷扰。

古诗里说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可惜的是,郁弭独自一人待在家中,却做不到“心远地自偏”。

曾砚昭平日里生活自律,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郁弭有意帮他好好打扫一番,结果顶多是做了一些清扫灰尘的工作,除此以外,找不到什么能帮到曾砚昭的地方。

他在曾砚昭的书桌前找到了经书和秀丽笔,打算抄一抄《心经》,偏偏心里总觉得有事情放不下,连经书也抄得不用心。

经书抄至一半,郁弭拿出手机上网搜索与王译旬有关的新闻。

经过一天一夜,关于王译旬的死,警方调查的结果是确认她系投海自杀。她没有留下遗书,投海的具体原因不在警方的调查氛围内,却因为她身为寺院志工的特殊身份,引起了不少记者和自媒体人的注意。

尤其是新闻刚出来的时候,寺方的态度表现得很冷淡,更加激起了人们的质疑和愤怒。郁弭在各种短视频公众号上看见网红博主发布探访常觉寺的视频,几乎都提到常觉寺目前正在进行打禅七的活动。

有博主对这项活动进行了科普,也有博主把常觉寺当做旅游观光地点进行了一番介绍。寺内的志工和义工为了保证禅七的顺利进行,在寺院和禅堂护七,因而和一些要求拍摄的网红博主起了冲突。

冲突发在网上,画面里乱成一片。

视频下方的评论区里,有人表示这是对佛门寺院的不敬,有的人则和博主的意见保持一致:寺里有人投海自尽了,和尚们还用供奉佛祖的香油钱搞活动,对志工的事充耳不闻。佛教说白了还是封建迷信,寺院骗取香客和信徒的钱财,僧人们的生活起居全由信徒们料理,自己每天只需要敲木鱼念经,就可以领到月薪几千甚至上万元的工资。

郁弭在常觉寺待过一段时间,知道很多关于寺院的负面言论都是媒体人为了博取流量带节奏。可是,寺院以正在进行禅七活动为由,对王译旬的寺回应得极其冷淡,这也让郁弭失望至极。

回想过去几个月里在常觉寺的生活,他和王译旬之间的沟通和相处,郁弭不由得想:那段时间,他在常觉寺究竟收获了什么呢?王译旬在那里当志工的时间比他要长得多,她是否因为觉察自己终无所获,所以才心灰意冷去投海的?

那段时间的修行,非但没有给郁弭任何答案,反而是多出不少疑惑。思及此,郁弭无奈地叹气,不知道假如那些自媒体博主继续拜访常觉寺,寺院的僧人们会不会因为不堪其扰,中断禅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