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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幡(132)

郁弭平日里没有什么爱好,去常觉寺当志工之前,每天要做什么,都有人吩咐和差遣。到了常觉寺,日子更是过得循规蹈矩,丝毫不用考虑怎么消耗时间。现在突然闲下来了,家里没什么家务可做,他说不无聊,当然是假的。

他也曾试着像曾砚昭说的那样,利用那段时间好好考虑接下来要如何生活。不过,他不是什么哲学家,终日待在家里,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出什么大事。

这样百无聊赖的日子,过了一个星期。某天早晨,郁弭和曾砚昭一起出门喂猫,回来时路过蓟大的老图书馆。老式建筑的戗角引起了郁弭的注意。

蓟大有不少建筑是清代或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当初,在常觉寺当志工,给那些学生们做施工现场防护的时候,郁弭耳濡目染,了解到不少古建筑物的细节。

那天早上,曾砚昭去上课以后,郁弭骑着自行车在校园里转了几圈。他在每一座有年代感的建筑物前停车,仔细观察着这些建筑物的特点,想象从前它们是如何被设计、建造起来的,愈发有了兴趣。

郁弭回家后,在曾砚昭的书房里找到一些关于古建筑的书。他无法通过书名分辨这些书里的知识是深是浅,只能尝试着看一看。

不料,就算书中的内容只能看个一知半解,他竟是一页一页地读下去了。书里配着很多老照片,有许多分布在全国各地的古建筑图。他在书上看到一座北魏时期的舍利塔,地点竟然就在许州附近的宝珠县。

等到他和曾砚昭一起回许州的时候,他们是不是可以一起去找这座舍利塔呢?郁弭不由得这么畅想着。

想到曾砚昭他们为了修缮佛寺、设计戒坛,去往鲤城出差,郁弭猜想,他们说不定常常为了寻访过去的建筑,到全国各地去。

看着那张舍利塔的图片,郁弭第一次感觉自己和时间有着那么明确的关系。原来,曾砚昭一直做着和时间有关的工作。郁弭想起倒驾慈航的文殊菩萨,对曾砚昭所从事的工作,莫名地感到神往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里,郁弭每天都在阅读曾砚昭家里的书。

曾砚昭得知他对家里古建筑学的书感兴趣,便把学校的借书卡给他。这么一来,他可以自由地出入学校里的三座图书馆,馆藏的那些书籍,凡事能借阅的,他也可以借回家里看。

郁弭老早就离开校园了。他从小成绩就不大理想,初中毕业以后,没有顺利考上高中,就读的中专也是一般水平。

在学校里的最后几年,他的时间基本是荒废的,觉得再怎么读下去,没什么用场。从课本上学的知识,日后基本是用不上,还不如早点出社会工作。

开始工作以后,郁弭就更没有心思读书和学习了。闲下来的时间,他用来看电影、划手机、去健身房,反正没有看书。渐渐地,他有时连百来个字的微博写了些什么,都能够误读或漏读。因为手机里使用的是拼音输入法,他时常在不得不手写的时候,想不起某个简单的字要怎么写。

郁弭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住在学校里。他竟然可以一整天什么都不做,就坐在图书馆的借阅室里,心无旁骛地读书。

这或多或少,与他在常觉寺的修行有关。

那段时间,他远离了手机、网络和各种日常娱乐,抄经、诵经的时间不少,学会了如何让身心回归平静。

他成了图书馆里的常客,习惯坐在固定的座位。

时间长了,他发现周围的座位有些学生变得面熟。原来这些学生也习惯坐在相同的位置上。

即使知道自己和这些优秀的学生天差地别,刚到蓟大时,郁弭心中那种恐惧和排斥渐渐变淡了。和他们同在图书馆里学习的时候,郁弭产生一种幻觉:认为他和这些学生可以是同一种人。

可他知道不是。

每次,他在学校里被误认为是学生的时候,幻觉的泡泡反而被打破。他知道自己不是。

但是,有没有可能“是”呢?

“考大学?”临睡前,曾砚昭突然听郁弭说出这个打算,不由得愣了一愣。

郁弭本就底气不足,经他置疑,更是不好意思。他点点头,羞赧地说:“你是大学教授嘛,我连大学都没有读过,走在校园里,觉得和这里格格不入的,配不上你呢。”

这阵子工作的安排比较紧凑,曾砚昭照着原本的节奏过着。

二人缺少热恋中的那种激情,但习惯了平淡的曾砚昭安之若素。郁弭曾把这类小情绪向他倾诉过,曾砚昭以为他们在当时已经把问题解决了,没有想到,郁弭果真还为此郁结着。

前些日子,曾砚昭说他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思考人生和生活。结果,他竟思考出这些来了。曾砚昭皱眉,道:“我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第一天交往了,为什么现在才说配不配得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