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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幡(6)

析津接受在家居士挂单的寺院不止永明寺一座,曾砚昭之所以喜欢到那里去,是因为那里的溪流和石桥会让他想起常觉寺,有熟悉感,至于那里有没有以前的校友,他是不在乎的。

现在回到常觉寺,他竟没觉得是真回来了。大概是因为直到现在,他仍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从前认识的人,连猫也不是从前的那两只。

僧团和志工们都去出坡了,寺中应该很清净才对。但他们过了第二道山门,走进天王殿内,便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交谈声轻松愉快,直觉告诉曾砚昭,不是出家人。

果不其然,伴随着说话声,门背后走来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他迎面见到众人,怔了一怔,接着目光就锁定在曾砚昭身上,继而回头喊道:“方老师!曾老师他们来了!”

提多罗咤像旁立着一个木梯,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喊道:“曾老师!”

郁弭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麦承诚坐在房梁上。他叫完曾砚昭就顺着梯子从梁上下来。

很快,方训文和刘株依也从韦驮天尊的神像后面绕了过来。

“曾老师、梁主任!”方训文上前和他们握手。

见状,一路拎着行李穿过天王殿的莫舒云和郁弭不约而同地将行李箱暂时放下。

“刚到的?”方训文看向两个女生,“还有一个呢?”

曾砚昭答说:“误机了,晚点到。”

“哦……”方训文看看众人。

释智空道:“莫师兄,你带几个学生去志工宿舍吧。我带曾师兄去居士楼。”

“哦,行!”莫舒云应了,提起刚放下的行李,对两个女生笑笑,“走吧,这边走。”

见状,方训文带来的两个男学生立刻跟上去,分别从莫舒云和郁弭的手中拎过一只行李箱。

看两个同学都跟着志工走,刘株依对高填艺她们微微笑了一笑。

三人跟在男生们身后,没走多远,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寒暄起来。

听着这几个彼此刚见面的学生在自己身后聊天的内容,郁弭不禁想起半个月前刚得知寺院将要迎来两位教授和几个学生的事。

常觉寺名气不大,香火也不十分旺盛,寺中有七十四名出家人,偶尔有云游的僧人来挂单。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名在家居士和近十个志工,其中包括和郁弭一起接送孩子上下学的王译旬。加上寺中厨工、水电工等,还有收养的三个孩子,常觉寺上上下下有一百一十四口人。

以常觉寺的占地面积来看,一百多人住在这里,如果不是初一十五这样信众们上香礼佛的日子,确实是冷清。

人少,僧人和志工们出坡时,分到的活自然就多。

每日除了出坡外,就是诵经念佛,郁弭明明是为了图个清净才来,一时不适应时,反倒是觉得太过清净。

这种杂念他自然不可能对师兄们说,但他是寺中最年轻的成年人,自然有人看出他的心思。

在常觉寺当了八年志工的莫舒云告诉他,由于鲤城寺庙众多,每年寒暑假,省里各大高校都会有一些学生选择到寺院里当义工,算作社会实践。因而在学生放假期间,志工宿舍常常会人满为患。

不过,彼时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新的学期刚开学不久,就有学生来了。

这个由蓟都大学和秣陵大学建筑系师生组成的团队,为完成常觉寺的修缮项目来到这里。

一周前,秣大建筑系历史建筑保护工程专业的师生一行四人先一步到达常觉寺。

那时也是郁弭和释智空一道去机场接机。

当时没有市规划局的梁主任在,郁弭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蓟大教授带领的团队更受重视一些。

在郁弭的心里,他偷偷将自己接的这两队人做了对比。

比起秣大的师生们,曾砚昭和他的学生们好像更加慢热。那个叫做周启洁的女生稍微开朗一些,高填艺看起来心不在焉的,而曾砚昭……

曾砚昭长得十分英俊,身量也高,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单薄,身上似是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忧郁和孤单,表情却始终清淡得很,好像心事重重,又好像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

郁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就连说话的声音和语调都带着一丝超然物外的喑哑,教人想象不出世上有什么人或事是他所在乎的。

得知曾砚昭是皈依三宝、奉行五戒的居士以后,郁弭顿时明白曾砚昭为什么会给他一种“出离”感了。而听说这次曾砚昭来常觉寺要住在居士楼,郁弭更加感觉他和方训文他们的大不相同。

曾砚昭是郁弭迄今为止见过学历最高的在家居士,他很难想象一个功成名就的人,会选择皈依佛门。但与此同时,他又莫名地觉得,说不定有朝一日曾砚昭真的会选择出家为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