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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烈成性(175)

作者: 刑上香 阅读记录

沈鸢便隔着牢门瞧了一眼。

叶书喧血葫芦似的一个人,是去皮露肉还是血染红了皮肤,已分不清楚,连带着意识似乎也混沌了,眼底已无甚光彩。

他听闻嘉佑帝定的刑罚是凌迟,大祁已百年不曾有人光明正大经受此刑。

甚至连叶书喧的名字,都责令史官彻彻底底抹去,在太子盛愔的传书之中,都只以叶姓贼人、罪奴相称。

沈鸢听闻的时候,心里头便清楚,嘉佑帝应当是气愤难平,恨毒了此人,要以另一种方式,将这人彻彻底底从世间抹去。

叶书喧越是想要人见到他,越是不再有人能见到他。

沈鸢站在地牢门口的时候,听得那血红的人低声喃喃:“殿下,殿下。”

梁侍卫闻声面目冷淡,几分冷色说:“拷打得久了,便神志不清了,已这般念了好几天了。”

“也不知念给谁听。”

也许叶书喧早就知道,那唯一无论处境,无论身份,会认真地顾念着,看着他的人是谁。

才会在神智浑噩的那一刻呼喊那人。

可已没什么用了。

昔日他取代了盛愔时。他说人人想他,无人念我。

可在他取代了盛愔的那一刻,就注定再无人看到叶书喧了。

沈鸢看了他良久,垂下眼帘欲走。

却忽得听见那细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叶书喧问:“他的遗骨呢。”

沈鸢说:“已入葬了。”

盛愔的遗骨是在安王府的一件旧书房中找到的。

烧做了尘灰,封在白瓷坛中,静静搁置在那些书籍之后。

听皇宫旧人说,这间书房与昔年东宫书房一模一样,那些诗词经史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已许久不曾有人阅读,与那白瓷坛一起布满了尘埃。

尽管在太子盛愔年少时,也曾有人捧着它们,一页一页细细研读谈论。

东宫不曾寂寥,那些或幼稚、或激扬的话语,在树影摇曳时,一重重印在书页上。

后来这一切,都与那间书房一起,被封在了许久之前的时光。

叶书喧许久没说话,牢狱中有轻轻的呼吸声。

沈鸢慢慢自狱中走了出去。

梁侍卫面无悲悯之色,只淡淡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

沈鸢出京那日,总觉着有些怏怏不乐,除了盛愔之事以外,独留侯夫人在京中,也总叫他觉着歉疚。

他虽铁了心要去康宁城。

可心知他与卫瓒走了,侯夫人也未免寂寥。

临行前便是越发踟躇,侯夫人捉着他的手,殷殷叮嘱路上的吃食保暖:“衣裳为你做了夏秋两季的,怕你穿得不舒服,都是从前用过的料子。鞋也令他们准备穿过几次的,省得行路时穿着不顺脚。”

“最后一车拉得都是药材,若路上哪儿不舒服,便叫林大夫尽早瞧一瞧,路上驿馆未必干净,小心吃坏了肠胃……”

沈鸢乖乖听了好一阵子,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待侯夫人都说过了,才轻声说:“是折春不懂事,叫姨母担心了。”

侯夫人摇了摇头,笑着说:“哪是你不懂事,也是瓒儿说得对,我总不能将你在家里束一辈子。”

“到了城里,记得给姨母写信。”

沈鸢点了点头,半晌才说:“会的。”

其实沈鸢平日在侯府,有很多故作乖巧的话,都是有意要讨侯夫人喜欢,哄长辈疼爱的。

可这次的话,不知怎的,越发像是真的。

他越是跟卫瓒走得近了,越是不敢看侯夫人,好似是辜负了侯夫人的一腔疼爱。

越是喜欢,越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心里头火烧火燎地畏惧。

早早没了家的孩子,是没法儿相信自己在任何条件下都被选择着,被爱着的。

沈鸢低声说:“姨母不要怪我。”

侯夫人怔了一怔,却是轻轻拍着他的手,笑着说:“姨母怎么能怪你?”

“你还总说自己不懂事——你是太懂事了,姨母养了半辈子的混球了,什么没见识过。”

“你就是掀了天了,姨母都不会怪你。”

正碰着卫瓒牵了马出来告辞,连个礼都行得草率,只进门儿来,懒洋洋笑说:“娘,你说的混球是我爹么?”

侯夫人恨铁不成钢,食指戳着他额头一点一点:“你说是谁?你说是谁?”

卫瓒便是一阵笑。

沈鸢也跟着笑。

又嘱咐了好一阵子,见快误了时辰了,才匆忙叫他们出去。

沈鸢上了车,只听得马车扬鞭,马车咕噜噜碾过青石板,便是已出了侯府了。

这回是出的远门,知雪照霜单有一辆车,省得两个小姑娘路上不方便。

沈鸢在车上发呆了好一阵子,只觉着哪怕是春日,也有一丝凉,只将一边的毯子拿起来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