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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小福(30)

作者: 活捉 阅读记录

花天禄若是不答应,那就是傻了。

两人叽叽咕咕,商议到入夜,花天禄挽着蒋小福的手臂,送他出门:“以前听人说你脾气古怪,待人冷傲,今日才知道,你原是这样爽快有趣的人,可见传言不可信。”

蒋小福也很唏嘘:“我先前也听说你肤如砂纸,语如……那个……鸭叫。总之根本不是嘛!”

花天禄没听过这样的评价:“是吗?”

“是呀!”

双方依依不舍,道别良久,分头归家。

蒋小福想这个法子,与严鹤所说的拖字诀相比,更为彻底,是真正的化敌为友。

回到春景堂,他回想花天禄的风采,认为真是潇洒爽快极了,几乎要让他自愧不如。不过,他又一想,自己能想到这招化敌为友的绝妙之策,也堪称绝顶聪明,于是他又得意起来,认为自己棋高一着。

《巧遇》这出戏,讲的是两个女人。

这戏的全本,原是一个并不高明的故事——名妓言惜惜上山进香,丢了一柄自家题画、吟弄风月的扇子,恰巧女扮男装的官宦小姐周娘也来进香,拾到扇子,两人因此结识,谈诗论画,言惜惜对周娘深有好感,句句试探,字字含情,这时周娘的婢女来寻,无意揭穿了周娘乃是女扮男装,言惜惜又羞又恼,周娘温言解围,终将言惜惜哄得转嗔为喜,两人结为金兰。再往后,姐妹两人后续的命运就急转而下,一个家破人亡,一个遇人不淑,总之十分波折,万分凄惨。

《巧遇》讲的便是正是两人因扇结识的那一段。

全本戏现在已没人唱了,只留下这明媚可喜的一折,时不时还有人唱。

唱也不好唱。

两个人非得旗鼓相当、各有擅场,才能唱得出彩,否则相比之下优劣自显,不够丢人的。谁愿意冒险唱这种戏呢?

所以,消息刚刚传出去,之前吵吵嚷嚷的双方就都哑了。不敢再吵。

再吵下去,万一两人不唱了怎么办?

当日,双方的戏迷在戏台下泾渭分明地坐了,其间又塞满了爱听戏的看客,加上墙边站着的,门口蹭戏的,穿梭卖零嘴儿的,挤挤挨挨,连空气都升温了几分。

花天禄扮周娘先出场,进香、拾扇、展扇、念诗,一连串身段念白由她做来,端中含柔,柔中带艳,恰合了女扮男装的气度,台下花老板的戏迷们先就叫了好。

另一方蒋老板的拥趸也觉得好,但不做声,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投鼠忌器。

待到蒋小福扮的言惜惜出场,慌慌忙忙找扇子,撞上周娘,先是一惊,后是一羞,再偷眼一瞧,顾盼间的娇媚都在一瞬间。台下蒋老板的戏迷们早知道蒋老板最妙就在一双眼睛上,此刻激动得轰然叫好。

这出戏的精彩之处,更在后面。

言惜惜倾慕周娘的文采风姿,禁不住言语含情,步步挑逗,一个眼风飞去,就是无限风流,一个侧首含羞,又是柔情可喜。此后,周娘的婢女出场,蒋小福找了王小卿来搭,王小卿气质淡雅,本不适合扮婢女,不过天然一份年轻可爱,倒也合适。最有看头的地方,是周娘身份暴露后,言惜惜且羞且恼,这时又换周娘主动,先是温言解围,再是妙语哄人,最后提议结为金兰。

这前后两段戏的身段和戏词,蒋小福和花天禄细细改过,让双方身段类似,言词相应,形成对照,却又各自不同,一个明艳娇媚,一个温柔潇洒。

座下终于齐整划一地叫了好!

喧闹热烈的气氛里,没人顾得上再分敌我,加上爱戏的看客才是大多数,两位老板他们都爱看,能共唱一出戏,还唱得精彩纷呈、不分上下,还有啥不满意的!只盼两位老板往后多唱几出吧。

回到后台卸妆时,各班前来搭戏的人都围着蒋小福和花天禄贺喜。

有人道:“这出《巧遇》是没得说了,十几年也没见过这么好的!”说着,话锋一转:“可往后,贵妃戏还得继续唱呀?这……一唱贵妃戏,恐怕好事者还是不会轻易罢休。”

这话也没错。

蒋小福当着所有人的面,对花天禄道:“咱们商量商量,至少这几个月,戏码别重,好不好?”

“好啊。”花天禄笑盈盈地扯着他坐下:“《絮阁》你是当仁不让的,过几日我去毓大人家里唱堂会,说好了唱《埋玉》,这出就归我……”

两位老板友好和谐地商议完毕。

伶人间龌龊不要脸的事儿见多了,这两位可谓别树一帜,众人也就无话可说,少不得真心假意地再称赞几句两位老板待友真诚。

众乐乐的场面中,蒋小福想到不能再唱的绿珠,捏着言惜惜的手绢,沾了沾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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