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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小福(4)

作者: 活捉 阅读记录

寻常戏子的跟班,不外乎做些跑腿算账的活计,还要替师傅管束着他们——若有一掷千金的豪客,必得压着他们前去周旋,若是寻常客人来打茶围,又得提醒他们赶紧打发——此类角色,半是仆从,半是监督。

周麻子作为蒋小福的跟班,要与众不同一些。

蒋小福在春景堂,名义上是徒弟,实质上,却是身为半个主子的摇钱树,而周麻子在蒋小福面前,就只是仆从,无从监督,在春景堂其余人面前,又只是监督,不算仆从——如此,可谓是半个管事。

蒋小福在榻上半仰半靠,看上去好像是萎靡不振,又好像是情饱春困,听到一个“饭”字,他接了话:“我饿了。”

周麻子本想打探一下两人见面的情形,见状也不用问了,扭头就去吩咐小厨房,赶紧备一桌饭菜。刚走出小厨房没几步,又掉头回去,特意嘱咐:“不许放辣!”

不多时,蒋小福在周麻子的搀扶下坐在椅子上,预备着大嚼一顿。随后他拎着筷子,望着一桌子烩三鲜、蟹黄豆腐、虾仁青瓜,忍不住问:“怎么都是清汤白水的?”

周麻子认为这个问题没法子回答,只好是冲他尴尬一笑。

吃饱喝足后,蒋小福捧着一碗茶慢慢喝着,同时对着茶碗说道:“你找个日子,把我那几位师弟——”他顿了顿:“几个?”

周麻子忍住白眼,答道:“六个。”

“把那六位师弟,都叫过来,我要看看。”

“啊?”周麻子没跟上他的思路:“看看?”

“对。我现在还能挣银子,可谁也担保不了能挣多久,堂子里的账你也知道,要想维持下去,不能总靠我一个人。师傅不管,我少不得要管一管了。”

为了出师的事儿,他专程查过堂子里的总账,春景堂的进项大多是靠他自己,剩下几个师弟,约等于吃闲饭的。

这可不成!

周麻子知道他一旦看着自己的脸说话,就是不耐烦了,即刻点头:“哎!”

蒋小福又道:“这个月末,老头要在府里办堂会,这两日就派人送戏码来。”

唐府的堂会向来是蒋小福做主,既要约齐班底排演戏码,又要亲自登台添光增色,在台下还有另一层作用,乃是寒暄宾客。明面上,当然是唱戏为重,私下里,其实借着寒暄的机会替唐衍文打探了许多闲言消息和微妙态度。

这段时日,朝廷又为了禁烟一事起了纷争。唐衍文是力主禁烟的,他这个人很有些书生意气,十分痛恨鸦片烟这样迷人心智的东西。然而当朝国库空虚,禁烟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投鼠忌器,说是禁烟,实际是雷声大雨点小,让唐衍文很不满意。尤其粤海关一带,鸦片烟的交易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这批官员在唐衍文眼中,最是阳奉阴违中饱私囊。蒋小福时常借着堂会和宴席的时机,替唐衍文探听各方对此事的态度。

周麻子问:“还照往常一样,用四喜的班底?”

“对。”蒋小福想了想:“这回要唱整三天呢,戏码大概比往常多些,四喜不够的,你替我约,小班里娴熟出挑的也行,若是再没有,再去看看和春的人。”

周麻子知道蒋小福不喜欢和春班,点头应承下来:“放心吧!戏码一到,我立刻约人去!”

蒋小福却是软软向后靠去,倦怠地叹了口气:“哎,我成了戏提调了。”

周麻子见他情绪不佳,不敢多问,只捡了几则听来的坊间传闻,与他闲话。

蒋小福最爱听人闲话。

他素日不是个有耐性的人,很厌烦俗人琐事,偏偏又喜欢听这些无根无据的粗野趣闻,正是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

周麻子告诉他,花天禄请缨操办唐衍文的堂会无果,引来许多风凉话,说花老板赔了夫人又折兵,赔得裤子都没啦。

蒋小福听完,点评道:“端了唱戏这碗饭,也就不配谈什么谦让清高,他这样也无可厚非。可是他不知道,老头是个有主意的人,越是催迫他做什么,越是不愿意做。”

周麻子笑道:“那也是你有本事的缘故,唐大人才不肯换人。”

“可也是。”蒋小福分享自己的见闻:“听说他眼小鼻塌,肤如砂纸,语如鸭叫……我倒是远远和他擦肩过几次,没瞧仔细。”

周麻子听罢这样的胡言乱语,瞪着眼想了想,怀疑蒋小福是故意抹黑人家,可是他也知道在蒋小福心里,他蒋老板就是天下第一绝色,或许以他的眼光看,别人都是这番不堪入目的形象,并非抹黑,也未可知。

周麻子放弃反驳的念头,肯定道:“既然有人这么说,即使有所夸大,也可见他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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