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问道之远[重生](285)

作者: 我怀 阅读记录

小船在雾中划了许久,终于见到岸。

这是一方小小的岛,碎石滩上寸草不生。走过这片碎石滩,便立有一块高大石碑,写着「通天境」三个大字。

陆地又在此处断绝,架起一座高高的吊桥。吊桥下,是望不见底的深渊。吊桥口,风极大,众人头发和衣服都吹得乱乱的,可那座看起来就不太牢实的吊桥,却在风中巍然不动,很是诡异。

眼前云遮雾绕间,出现一副幻象。

云雾幻化出一男一女,看不清脸,只勉强勾勒出身姿。看得出来是对夫妻,正抱着怀中婴孩笑哄着。

婴孩蹒跚学步,又渐渐直起腰,越长越高。他读书立业,又娶妻生子,伏在榻边恸哭着,送走老父老母,直到孩子越长越大,自己却背渐渐佝偻,也缓缓老矣。

一个凡人的一生,在幻象中似乎只是一呼一吸之间。众人都还没摸透这幻象用意,那一生便随着云雾消散再也抓不住了。

那道进入秘境时出现过的声音,再度在众人识海中响起,像春去秋来的光阴一般,毫无感情——

“人生之境,爱恨情仇。情仇可消,爱恨可解,是为通天。”

“唯有通天者,可入此人生境。”

众人便有些理解,大概是进入真正的通天境之前,必须先经历一番刚才的幻象?通过考验便能入内了?

几人各自听见的又截然不同。

染霄子听见的是:“下界为人,纵有千般情种,唯此一处挂念。可入情境。”

染霄子和沐青同时消失于雾中。

吹盏听见:“草木有灵,却恨人间无情。可入恨境。”

“什么意思?”吹盏对着空气发问,眼前之景却开始消失,“爹爹!”她惊呼一声,眼前却忽然什么人都看不见了。

云倏却听见那道无嗔无喜的声音轻轻一叹:“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若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无仇无恨,本该天然通透,却陷此一处难解。罢了,便先入爱之境吧。”

云倏忙转头看向衣轻飏的方向,那里早已是空空如也。

衣轻飏听见:“既所目皆空,却不堪放下。诸多心魔,便生于此不堪之中。可入仇境。”

衣轻飏这时感受到,空中流动着的,都是些躁动又不甘的怨气。怨气深积,又生出那许多怨灵来。更有一丝怨念,来自于他曾放入通天神树之中的。

那一缕怨念,名为爱别离。

于是陷情,生恨,成仇。

曾像孤魂野鬼一样,在得知自己的人生不过是注定的循环后,明白再如何翻天,也翻不过那铁索一样囚住他手脚的命运,只能如丧家野犬般惶惶于天地间。

不知来处,也不知归处。

原来,支撑他不甘心不低头,去爱去恨去念的根源,竟是一个仇字?

他又要仇怨谁?

又该仇怨谁呢?

——

终南山上,常年紫烟缭绕的仙台之上。

郑允珏打坐冥思,拂尘垂在脚边,此刻只要不开口,倒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

忽然有股怨灵之气盘旋空中,像是隐隐召唤着他。郑允珏似有所感地睁眼,有什么东西自南方来,催他入障。

“看来,”他自顾自地念叨,“他们已经找到通天神树了。”

与此同时,京师重重宫阙之中,书案前埋头批读奏章的皇帝元徵,毫无预兆地忽然倒下。

近前侍从惊慌中急唤太医,却发现皇帝只是不明缘由地陷入昏睡,像是神魂被强行唤走。

——

啪嗒——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滴在衣轻飏脸上。

眼皮子微颤,而后蓦地掀开。

透过破破烂烂的屋顶,又有雨水滴在他眼皮上。

衣轻飏闭了闭眼,从地上爬起,扶着脑袋有些茫然。

他是谁……来着?

他……有名字吗?

低头看了看,浑身衣衫破旧,黑得几乎看不清原来颜色,散发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儿。

四肢短小,孩子的身体本就脆弱,何况长期营养不良,活脱脱一根风一吹就倒的豆芽菜。

但是,也不要小看这样的身体,这样的孩子。

他们风里来雨里去,穿梭于大街小巷最不起眼、最臭气熏天的地界,仅仅一些残羹剩菜便能养活他们,一点病痛也打不倒他们。也不像那些娇生惯养的孩子,他们摔倒了也从不哭泣,而是默默爬起来,不给别人挡道。就像水沟里的蟑螂一样,让人见了生厌,却又一直顽强地活在那些阴暗处。

至于能活多久?

能活一天便是一天呗。

这个没有名字的孩子只略微茫然一会儿,便想起了短暂的过去。虽然这些记忆不怎么美好,从记事起便是要饭、挨打、找吃的,以及要饭、挨打、找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