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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之远[重生](55)

作者: 我怀 阅读记录

话是这么说,衣轻飏还是诚实地不敢睁眼,他一面默念清心咒一面低头,望着底下飞速变化的地面。

没有往深山里去,一路向北,反倒越来越灯火繁华了。

直到老远望见蜿蜒如卧龙的那一圈城墙,和方方正正如豆腐块的街区,衣轻飏才确定目的地是京城。

由清都山到京城,他和笑尘子那个老王八走了一个月,和大师兄御剑飞行前后不到两刻钟。衣轻飏由此暗暗估摸出大师兄如今的修为境界。

到了京城,如今这一幕倒和上辈子重合了。上一次,也是这个时候,大师兄也将他带来了京城,不过那时自己还对大师兄存有偏见,来是被迫来了,却是大师兄把他硬扛来的,格外心不甘情不愿。

这回衣轻飏站在万家灯火的京城前,向后回头。大师兄正站他身后面无表情地收回守一剑,盯着沾上灰尘的剑鞘,微微死鱼眼。

哈哈,死鱼眼。

衣轻飏开怀地笑了,他以前怎么没发觉大师兄较真的模样有点死鱼眼?哈哈,可爱的死鱼眼。

云倏听见他笑声,怔了怔,茫然地看过来。

阿一的身后是京城繁华如烟的万千灯火,可开怀而笑的阿一,却比这万家灯火更值得注目。

笑着笑着,衣轻飏渐渐笑不出来了。

少年在城门前紧抿起唇,认真望向他的大师兄,幽黑的眸中是少年人的执拗与历经沧桑后才有的深邃。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独特地交织在他身上,令云倏时常在面对他时晃神,眼中是衣轻飏看不透的情绪。

“大师兄,我已经明白你带我来这儿的目的了,可我还是不明白,”少年认真地问,“你为何待我如此好?”

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对衣轻飏好的人太多了。为这张脸,为这副皮囊,为他的身世,为那个决定他一生的预言,为别有用心的目的。

唯一让衣轻飏辨不透的好来自于大师兄。他待他严苛甚于常人,却也矛盾地待他好于常人。这份好,让衣轻飏看不清目的,也看不清缘由,却比任何人都贯彻始终。

他被清都山众人误解,被道门一众修士唾弃,被正道堂而皇之地钉上「勾结邪修、残害同门」的耻辱柱。

他也曾为仇恨蒙蔽心智,以杀戮平息杀戮,纵然无人认可也偏要逆天命行事。他要抗天命、改预言,可偏偏陷在那个预言之中最深的人就是他自己。

直到有一日,闭关五十年的大师兄登上浮幽山,找到他说:“与我比一场剑,以生死为注。”

“若我赢了,同我回清都山,任我处置。若你赢了,无论你想要做什么,以三十年为限,正道将不会进行任何干涉。”

正道请他出山,条件是认他做他们的代表,云倏便这么以他们的名义,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与衣轻飏做了比试之约。

论剑法,衣轻飏永远活在他大师兄的影子里,怎样也赢不了他,可大师兄的一招一式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二人最多勉强做个平局。

可若有一方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故意退让,那结局便截然不同了。

那是衣轻飏死前都没想透的谜。

大师兄在最后一剑时,故意输给了他。

衣轻飏的佩剑绕指柔穿过了他的胸膛。那时,他忽然想起了大师兄说过的话:“既然用不了重剑,那用轻便的剑也是一样的。道之一理,便为上善若水。其实柔弱比我们想象的,更容易胜过刚强。”

“阿一,你要学会,如何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衣轻飏不知自己是不是如他所愿做到至柔了,但大师兄的确是至坚了。他有多坚硬,便有多难撬,衣轻飏从他嘴里撬不出一个大师兄不想让他知道的字。

就像现在,衣轻飏不对大师兄的回答报任何期待。

大师兄果然走到他近前,揉了揉他的脑袋,用有点指责的口吻说:“尽说傻话。”

“你是师弟,我身为师兄自然该如此。”

大师兄才是尽说傻话。就像现在,如果换了叶九七或者步九八,大师兄绝对不会大半夜带他千里迢迢赶来京城,只为见一见……他斩断尘缘前的亲人。

但衣轻飏没有把这话说出口,他仅仅仰头朝大师兄甜甜地露出少年人的笑颜。

“我们进城吧,大师兄。”

云倏颔首,与他并肩而行。走进繁华如梦的京城时,衣轻飏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大师兄话中的漏洞。

——你是师弟,我身为师兄自然该如此。

如果不是师弟,或者不仅仅是师弟,师兄你又当如何呢?

作者有话说: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出自《道德经》。

第21章 绕指柔|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