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128)
男友拉她上家里过年, 元灿霓起初没同意, 但男友直接转接母亲的电话,她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元灿霓主张买些烟酒礼品,男友说学生不用破费。
后来她终于断定,男友人情世故上比她还笨拙,空有一颗赤诚心,不知道以后如何在机关单位混下去。
幸好她坚持花这笔钱,春节假期才不至于太尴尬。
在超市门口恰好碰到采购完毕的男友父母和熟人。
熟人阿姨目光玲珑又八卦,笑呵呵问是不是今年带媳妇回来了。
男友刚要接茬,他母亲先截过话头:“他同学,过来玩的。”
当时元灿霓和男友两手拎着东西,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冷天僵化了眼神,说是同学真不为过。
元灿霓心里的机场在那一瞬停航。
大家面上乐呵呵寒暄,然后分道扬镳。
男友家的餐桌没亏待她,但元灿霓还是不习惯天天吃“地三鲜”——土豆,茄子,豆角等等根茎类素菜——看不到一根叶菜。
大白菜在她眼里不算青菜,她无论在家还是去食堂都不会点。
男友家人待她客气也疏离,说话像隔着一面透明玻璃。
男友成了传声筒或翻译器一般的存在,有时尴尬,有时不耐烦。
当他们一家人看春晚小品津津乐道,元灿霓快要打呼噜时,笃定这不是她想要的“新家”。
她的过年是甩擦炮、点烟花、逛花市和看花灯,无论跟妈妈一起过还跟芳姨和尹朝,从来没有看春晚的习惯与兴趣。
她不想远嫁。
独自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把希望绑在一个人身上,这种日子早在她十三四岁寄人篱下时已尝够了滋味。
大年初二机场通航,元灿霓一刻不愿多留,立刻飞往芳姨老家。
她以为这个家还是像以前一样欢迎与包容她,没想带去了麻烦。
尹朝正在相亲——据他称是非自愿,“我才大四啊,大好青年为什么要相亲!”——她突然出现,震惊众人,连芳姨也有些不自在,说还以为她像之前一样晚饭时间才到。
元灿霓讪讪解释,因为出发地不一样,航班到达时间不同。
女方母亲臭起脸,怪声怪气地说,尹朝认识这么漂亮的女生哪还需要相亲啊,怕是看不上我们家的。
女方性格本就内向,这下脑袋耷拉到看不见脸,红到了耳根。
在男友家是格格不入,元灿霓自欺欺人曾经短暂属于尹家,占据全身的是一种微妙的剥夺感。
以后的女主人会间接剥夺掉她回“家”的机会。
她变成适婚男青年的累赘,一个潜在的小心眼小姑。
那一年元灿霓最后一次吃芳姨做的太平蛋,偷偷从自己碗里舀一只炸鸭蛋给尹朝,祝准人民警察岁岁太平,健康退休。
然后飞回首都,和南方隔绝了两年,研究生毕业才重归故土。
无论在南或北,她依旧是孤儿,但只有在南方,面对熟悉的街景、口音、气候和饮食,故里的亲近感多少能抵消只身一人的漂泊。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许她只有回到这里,才能找到情投意合的人,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元灿霓在街头打了一个喷嚏,一定是来自元进凯的咒骂。
他怎么可能“好心告知”一切,不过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平衡一下贫富差距的落差。
那一声稀罕的“姐”价值50万。
手机震动,文叔来电,“太太,我还停在原来的地方,看到你弟弟开车走了,但是没看到你。”
元灿霓当场给他放假,“今晚有点事,一会我自己回去,不用等我。”
文叔有些踟蹰,估计商宇等着他把人送回燕灵湖,然后听她分享今晚心路历程。
“太太,您又要去酒吧吗?”
元灿霓一喝酒就撒疯,看来已经臭名昭著。
她仿佛尝到烈酒的滋味,苦涩却不会回甘,只会麻痹舌尖,呛透鼻腔,沿着食道一路烧到胃部,浑身火辣辣,想发泄,想动怒。
“我不喝酒。”
她还要留着清醒的头脑对峙。
“我散一会步就回去。”
有妻子泄愤会拿着丈夫的卡到商店哔哔买单,元灿霓以前试图用物欲对消低落,读了一个两年学费二十多万的研究生专业——那会还在《26岁还不快乐就自杀》的状态,没想过要还钱——但唯一的收效就是毕业后找了一份工资较高的工作,对缓解内核性失落疗效不佳。
她像情人节那晚,从公司走到下一个地铁站,然后回归有些陌生的地铁,却回不到单身时两点一线的单纯通勤状态。
下了地铁,元灿霓在还没打烊的复印店打印两份新鲜编辑的文件,借了签字笔和印油。
文件内容特殊,五字标题概括全文,老板不禁侧目,又不敢多问,颇有职业素养地假装没看见。